陳沐文:「我不想天橋建成,大家才慨歎失去。」
一條擬於元朗明渠上興建的天橋,建築師學會由一四年反對至今。事隔四年,學會會長改由陳沐文接棒,立場不變之餘,最近他更拉大隊,聯合五個專業團體開記者會,齊聲說不。他反對,不是天橋造價十七億元太貴,「就算造價一點七億我都反對。」他堅持,是因為全世界城市規劃的潮流,已走向以人為本、親近自然、不做無必要的建設,但元朗天橋的設計理念,他認為比內地還要落後,「這個設計放在內地城市,官員也未必接受。」
曾經,建設就是進步的象徵,以行人天橋實現人車分隔,解決道路擠塞,也是不少人深信不疑的城市設計理念。然而,屏風樓的湧現,加上利用天橋網絡連接住宅商場,將人流與地面隔絕的「天橋城市」設計,當中衍生通風不足及缺乏公共空間的問題,正詰問政府、發展商及建築師,怎樣才是理想的城市規劃。陳沐文說,發達國家的城市規劃,近年已紛紛走向「宜居城市」的概念,「宜居是親近自然,考慮城市通風,不興建無必要的東西。」
陳沐文雖然強調不是「逢橋必反」,但天橋在他眼中,似乎特別礙眼,「香港很多天橋都無人行。」人的心理是城市規劃必須考慮的因素,天橋需要「行上行落」,當然不及橫過馬路方便,銅鑼灣怡和街的行人天橋,正是一例。他笑言:「如果用政府當年的使用率估算,對比現在行人天橋的使用率,個數字應該幾有趣。」
跟陳沐文同樣不愛天橋的,還有南韓政府。首爾的著名景點清溪川,過去一直被高架道路覆蓋,○三年時任首爾市長李明博力排眾議,清拆高架道路,並美化河道,營造親水空間。陳沐文說,拆橋令市中心主要通風廊失而復得,在改建完工後,附近的平均溫度下降攝氏五度。眼見南韓政府為了「宜居」的理念,早在十五年前已不惜拆橋重組市中心的交通網絡,港府竟然無視他人經驗,準備犯下別人早已修正的錯誤,令陳沐文更堅持,無論天橋造價是十七億元,還是一點七億元,他都反對到底。
陳沐文與前任會長吳永順屬港大建築系同學,曾經一起參與學生會,兩人畢業後同樣從事建築設計三十多年,不同的是,陳沐文過去不少的項目均於內地,並見證內地城市規劃的變化。他不諱言,過去內地同樣迷戀「建設等於進步」的道理,大興土木,鋪路建橋,不少城市塑造得美輪美奐,卻沒有考慮使用者的需要,結果成為失敗的設計,甚至淪為死城。直至近年,他感受到內地在城市規劃觀念的進步,以廣州為例,經當地政府的整理及綠化,明渠蛻變成水體公園。他相信,元朗天橋設計,現在交到內地官員手中,隨時會被打回頭。既然別人都看到了,為免香港落後於人,他堅持繼續發聲,「我不想天橋建成,大家才慨歎失去,過去正是我們覺悟得太遲,令香港很多歷史建築,被視為無價值而拆走。」
在陳沐文眼中,我們落後於人的,豈止是不懂綠化明渠等的技術細節,更是整個城市規劃的思維,都比別人落後。最近,本港鬧得熱烘烘的土地大辯論,特首林鄭月娥公開表態支持以填海增加土地供應,但陳沐文批評,政府的規劃往往側重於量化的數據,「不是單單講香港缺一百公頃地,所以要填海一百公頃,這是本末倒置,規劃應該在填海前做好。」
要在填海前先進行規劃,算不算是苛求?陳沐文以澳門南灣為例,當地完成填海後,保留部分海面,形成南灣湖,「這是有規劃才會發生的事,換轉是香港,整個湖應該已經填成陸地了。」陳沐文認為,很多人未必反對填海,而是「不知道填海後的地會做甚麼,會否浪費資源,甚至變成閉門造車」,在種種不確定性下,唯有抱觀望態度,「所以建立宜居城市並不是口號,而是行動上的改變。」
城市規劃前先要聽當地人的需求,對陳沐文而言,習慣不過。建築師受美學及工程學訓練,自然有藝術家基因,陳沐文笑言,每當他到外國公幹,異地的一草一木,總會給他不少新啟發,但每次進行城市規劃時,這些想法及靈感,他統統收起,並先閱讀當地的歷史資料,了解城市今昔及其獨特性,之後才會思考設計方向,「我很少一開始就有要怎樣設計的想法,反而會先思考,這個空間可以做甚麼,才可以令使用者及城市都有提升。」
「解決人的問題」是陳沐文一直信奉的建築師專業精神;「以人為本」是他所憧憬的理想城市規劃。這些想法要在香港實現,那條正準備在元朗興建的天橋,就是他的絆腳石。
我不想天橋建成,大家才慨歎失去,過去正是我們覺悟得太遲,令香港很多歷史建築,被視為無價值而拆走。
陳沐文有感近年社會討論流於感性,坦言未來學會將會就土地、建設及房屋問題,更積極發表意見。
自去年起就任建築師學會主席的陳沐文,除了關注元朗天橋,在過渡房屋、納米樓及房策問題都有發聲,他承認學會過去着力於通過官方途徑,向政府提供專業意見,惟他發現社會近年不少討論流於感性,「並非出於客觀事實及理念」,令他認為學會有必要更積極參與社會討論,「作為專業人士,提供準確訊息及理念給公眾,也是服務社會的方法。」
以今次元朗天橋為例,他集合園境師學會、規劃師學會、測量師學會及城市設計學會,舉行聯合記者會,可說是前所未有,但他坦言,建築師學會始終不是壓力團體,如果社會或政府要堅持己見,不跟專業意見走,學會也不會有進一步的抗爭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