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是不是很像節日的句號?還是甜的那種。
元宵節最後一次把節日的氣氛推向高潮,極致的歡樂之後,人往往會有點傷感,所以會「淚濕春衫袖」,會「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啊,過了十五該下地的得下地了,該上學的得上學了,任誰不焦慮。
節日如此,人事也如此。太行山下,山前大道,石家莊麗豪地產的別墅項目正等著過完十五工人上工大幹一場呢,不料等來的卻是調查組和執法隊。這片削去半架山、佔地1800畝,卻一無開工許可證,二無預售證的別墅群,未來註定不能山水田園怡然自樂下去了。
如果不是媒體的曝光,歷史文化名山封龍山還要一邊被開發商作為賣點叫賣,一邊被他們削山破土。這個名為西美金山湖小鎮的項目,在宣傳中自詡為「無法複製的山體別墅之作」,但這樣一個磅礴大氣的項目,卻連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預售許可證以及土地手續都不全,在項目建設中,又違反國家有關規定層層分包轉包。
這麼令人矚目的一個項目,這麼堂而皇之的違法建設銷售著,當地監管部門也不是沒採取措施。2017年,石家莊鹿泉區綜合執法局認定該項目擅自開工建設了109棟樓,對其罰款600餘萬。但經過一番博弈之後,麗豪房地產公司至今沒有繳納罰款,只以三套房屋作為擔保。同一年,鹿泉區國土資源局認定該項目違法佔地,責令其退還非法佔用的土地,並沒收其在非法佔用土地上新建的建築物。決定生效了,但麗豪地產對此並沒有理睬。土地繼續佔着,房子繼續蓋著,樓盤繼續賣著。
麗豪地產公司對處罰如此無所謂的底氣何在呢?石家莊的很多人都知道,這是石家莊的本土公司,其實際控制人有著豐富的人生傳說。能在別墅連雲的山前大道拿到1800畝地的人,不把區級執法單位放在心上,也就不難理解了。
別墅這種事物,其外延往往是溢出住宅概念之外的,而具有某種象徵意義。在我曾經生活的城市,在一片上風上水的山嶺上也曾有過一大片「野別墅」。多少年來,無人不知那是一片違章建築,也無人不知按照法律法規它應該被拆除。幾屆領導班子,多次矢言拆違整治。但每次經過那裏,那一片形狀各異的「萬國建築」彷彿在向你宣言:你瞧,我們還在這呢。山嶺之下的那條河,彷彿一道「結界」,把這一大片怪異的建築隔離在法治的管轄之外。而在秦嶺別墅被拆後不久,這片屹立多年的野別墅終於站不住了。
違規別墅能逆風滋長,無非是它的建設者、購買者甚至監管者背後有著盤根錯結的利益勾連。在地方的獨特語境之下,這些利益相關方的力量足夠大,大到成為一個棘手的難題,令有心拔除的主政者都難以下手。而越是這樣的難題,越會成為群眾眼中的「試金石」,攻克這些頑疾猶如現代版的「立木為信」。果然在「野別墅」陸續拆除後,一個朋友感嘆道「連那都被拆了」。
西美金山湖小鎮項目也沒有挺立多久,河北省委書記王東峰要求石家莊市委、市政府立即組成調查組,全面深入調查,堅決依法依規依紀查處。目前調查整改和拆除正在同步進行。
認真研究過「秦嶺拆違事件」前因後果的人都應該明白,整治違規別墅不僅僅是拆除違章建築本身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治理背後所反映出來的地方政治生態問題。一家地產開發企業,敢於置政府部門的處罰於不顧,而沒人能拿他怎麼辦。在「秦嶺違建」已成前車之鑒的時候,一個明顯違法違規的樓盤堂而皇之地銷售,媒體曝光之前,沒有人能對它喊停。在國家已經明確收緊別墅類供地的時候,一家地方開發商能一次性就拿到1800多畝別墅用地。尤其是,太行腳下山前大道兩旁,那些檐牙高啄覆壓百里的別墅群,到底還有多少違法違規的?這些都值得認真調查。
聽說「遠上寒山石徑斜」的「斜」字要改讀音了,大家都很焦慮。除了擔心自己一夕之間變成文盲外,這種不適還因為一個致力於糾正錯別字的機構,突然變成錯別字的縱容者。這多少有點讓人們的信任沒著沒落。去年河北省委常委會傳達中央關於秦嶺北麓違建別墅問題的通報時,曾指出要舉一反三,認真汲取秦嶺北麓西安境內違建別墅問題的深刻教訓,牢固樹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人民的信任不能被辜負,這可能比古詩押不押韻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