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ill is dead?

法庭傳譯的工作聽一句譯一句,看似一板一眼,像機械式的應對。在港大中文學院翻譯課程助理教授吳雅珊眼中,變成機械人是傳譯的最高境界,因為潮語新詞,日新月異,就算傳譯員是一部人工智能電腦,也要每日更新「系統」,方可確保不會在舌劍唇槍的大狀前「死機」。但翻譯員始終是人,要自願更新,內容就要夠吸引,吳雅珊於是研發應用程式「時彙」,收錄玉石俱焚、雷射筆、起底等時令詞彙,但「壽終正寢」的翻譯,至今仍未收錄,因為她拒絕接受「the bill is dead」屬準確翻譯。 

港大中文學院翻譯課程助理教授吳雅珊。

港大中文學院翻譯課程助理教授吳雅珊。

由吳雅珊統籌研發的中英雙語詞彙應用程式「時彙」,最近獲電影報刊辦評選為二○一八年十大健康手機或平板電腦應用程式。其實時彙早已薄有名氣,一七年九月立法會議員何君堯出席集會時說出一句「殺無赦」後,獲時彙即時收錄,並將其翻譯為「kill without mercy」,一度引起熱話,更被封為「潮語App」,吳雅珊卻不認同這個封號。

收錄潮語貼近本地時事

時彙目前收錄近九千對中英詞彙,並不時更新,最近加入的新詞,包括「起底(doxxing/doxing)、玉石俱焚(mutual destruction)、快閃(flashmob)及雷射筆(laser pointer)等,的確是貼近本地時事。不過,網民最近常用的「popo(網民對警察的「暱稱」)」、甚至是「我覺得自己是零」等使用多時的潮語,時彙卻查無此字。這也是時彙之所以不叫「潮彙」的原因。吳雅珊要做到的,是緊貼時事,提供中英翻譯,「潮」不過是副產品,「英國脫歐出現不少新詞,我們當時也有收錄,而最近加入的玉石俱焚及雷射筆,本身不是新詞,但我們沒有收錄過,於是也放進去。」

準確是吳雅珊對翻譯的要求,翻譯系畢業的她,九四至九五年曾擔任法庭傳譯。很多人以為翻譯只是聽一句譯一句,只要中英文根底好,就能駕輕就熟,她笑言:「如果傳譯做到『人講乜他譯乜』,像機械式程序一樣,要很高水準才做得到。」

法庭傳譯追求「信達雅」

吳雅珊分析,語文根底好可令傳譯對答流暢,惟法庭傳譯要在法官、律師、被告你一言我一語的電光石火間,達到翻譯所追求的「信達雅(即符合原文、通暢達義及用字優雅)」,背後要有豐富的中英對照詞彙認識。她笑言過去於北九龍裁判法院擔任傳譯,要記熟大廈的中英文名,就要花一輪苦功,「你知道牛頭角花園大廈的孔雀樓,英文是甚麼?是Hung Cheuk Lau,全音譯,之前未見過不會翻譯得準確。」

她擔任法庭傳譯的年代,中文審訊模式開始普及,法官、律師不少是土生土長港人,具有一定中英文水平,「在七十年代,法庭傳譯可以是法庭內唯一具備雙語能力的人,權力可以很大,亦無人知道他翻譯得準不準確。」直至近年,地區裁判法院幾乎以全中文審訊,區域法院及高等法院,都有不少人以中文答辯,包括在一四年被高院裁定公職人員行為失當等五項罪名成立,判監七年半的前政務司司長許仕仁,他畢業於港大,主修翻譯及英國文學,是吳雅珊的「大師兄」,但在庭上也選擇講中文。

保留文字歧義才是專業

中文字句內易有歧義,一句「無着衫」,既可解作全裸,亦可以只是沒穿上衣,半裸亦未知是否說得上。吳雅珊憶述,法庭傳譯的翻譯方式,有時更會被控辯雙方律師挑剔,「『我幫他買白粉』這句話,到底是向他買毒品,還是幫助他買毒品?當中的分別,就代表被告到底是藏毒抑或是販毒,刑責相差很遠。傳譯的選擇隨時影響控罪,律師自然會咬住我們的用字不放。」

既然如此,傳譯員當如何選擇?吳雅珊的答案是,不用選,兩個意思也說出來,保留文字的歧義,才是傳譯的專業,「我們不應該向證人提問,弄清真正的意思,因為盤問是律師的職責。」

沙士停課 着學生結集詞彙上網

要做好傳譯工作,吳雅珊每日保持雙語思考,周末行山也駐足留意指示牌及植物旁邊的簡介,一旦發現新詞,即時用手機拍下,成為教材。時彙的雛形,早在○三年沙士期間出現,她憶述,當時政府宣布全港學校停課,為免浪費光陰,她要求學生停課期間,搜集與沙士有關的中英新聞詞彙,結集於學校的網上平台,分享成果,其後從新聞中抽取中英詞彙,更成為每年學生必做的功課。直至一四年,吳雅珊連續取得資助,製作具備搜尋功能的網頁,並設計應用程式,未來會提供廣東話、普通話及英文讀音,更接受市民提供新詞的中英文翻譯,增加互動。

時彙講求貼近時事,但上月特首林鄭月娥以雙語說出《逃犯條例》壽終正寢,這句成語在時彙搜尋,卻查無結果。既然特首也說,壽終正寢就是「the bill is dead」,吳雅珊為何不用?她認為,壽終正寢有安詳離世的意義,比起單純死去,多一重意義,「壽終正寢最起碼也要譯作die peacefully,如果跟特首的翻譯,一定有爭議,最後決定不收錄了。」咬文嚼字這回事,學者比官員更有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