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區一家游泳館內，正在學習游泳的孩子。
一位家長在悶熱的游泳館外看著孩子學習游泳。
南山區一所學校的游泳池裏碧波蕩漾。
「媽媽，這是第幾圈了？」7歲的小女孩撐著浮板，摘下泳鏡，仰頭望著站在池子邊的媽媽興奮地問。
「第六圈了，還有四圈。」媽媽彎下腰，一邊說一邊伸出了四個手指。小女孩滿意地笑笑，隨後戴上泳鏡，深吸一口氣，一頭鑽進水裏去了。
深圳的夏天熱氣騰騰，游泳是許多人鍛煉的首選。8月20日晚，深圳南山區一間健身會所的泳池裏，像小女孩這樣泡在水裏近兩個小時還不願離去的孩子不在少數。他們戲水、運動、練習，每個人都興緻勃勃。事實上，孩子們學游泳不僅僅是為了興趣和鍛煉。根據深圳市教育局發佈的《深圳市初中畢業生升學體育考試辦法（徵求意見稿）》，2022年中考開始，游泳將可能成為必考科目選項之一。學不會游泳，過中考這條「河」的時候你就可能落後了。
「一般人10節課內都能學會游泳」
和小女孩在同一泳道里的除了一群孩子外，還有她的游泳教練小周（化名）。這天晚上，小周結束了給小女孩的第三節游泳私教課後，緊接著又開始了給一個4歲小女孩的課程。
「我8點有一節，9點還有一節。」小周牽著女孩的雙手在水裏漂浮，嘴裏喊著話，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女孩。晚上7點，這是小周在泳池裏浸泡的第7個小時。
小周已經習慣了泡在水裏的日子。33歲的小周是游泳運動員出身，皮膚黝黑，身材健碩。大大咧咧的爽朗性格讓這個留著一頭短髮的東北姑娘看起來更像是個假小子。從專業隊退役後，小周一直在老家從事游泳教練工作，幾年過去了，心裏始終放不下對南方海濱城市的嚮往。2011年，小周決心辭去老家的工作，轉身跳進南方的泳池裏，把游泳教練事業搬來深圳。
小周明白，學員來源基本都是靠口碑介紹，初來乍到的只能慢慢磨，「有一個學員就會有第二個」。但來到深圳後，小周發現還有比人生地不熟更令人無奈的，那是深圳的教學方法。
「我在老家先教的是仰泳，但是在這邊先教蛙泳。」小周還記得來深圳上的第一堂課，學員是三個小女孩，按照課時安排得先讓她們熟悉蛙泳的基本動作。但是要給新手教蛙泳，小周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所以那堂課下來教得很亂”。小周感到慚愧。她向資歷深的同事求助，記下每一步要領，後來一點一點開始適應了深圳的教學節奏，甚至可以同時兼顧兩種教學模式。
在深圳游泳培訓班工作期間，小周還偶爾利用日常休息時間承接一些熟人介紹的「家教」，其中就包括給居住在深圳的香港小朋友教游泳。“他們學游泳以自由泳為主，培養興趣為主，好幾個月才學會一個，跟咱這邊不一樣，咱這邊是‘速成’。”小周說，香港的小孩學習游泳一般都是先學仰泳、自由泳，之後再練蛙泳。雖然自由泳難學，但是實際用起來很好上手，“小孩一下水就練打腿，光練自由泳打腿就可以練三個月”。
在深圳，游泳學習「速成」逐漸成為游泳培訓行業里的常態化現象。越來越多的培訓機構以蛙泳開始教學，而且多是按照10節課的標準進行收費，“一般人10節課內都能學會”的說法也因此口口相傳。
游泳學費，8年漲三成
「2011年的時候我上私教課時大約是2000元左右10節課，那時候我在住宅小區里教，之後到了體育館也是這個價錢。後來就慢慢漲到2500元、2700元甚至到過3000元，今年好像降了一點。」在深圳教學游泳的近8年時間裡，小周時刻感受著游泳培訓行業里發生的一點一滴變化，而教練群體的增長令她感受最為深刻，“游泳行業現在真的不好做，這幾年教練多了很多，競爭力大”。而這些增加的游泳教練里有不少是來自救生員隊伍。
資料顯示，游泳教練必須同時持有《救生員證書》和《社會體育指導員證書》才能在游泳館裏從事游泳教學工作。因此，從救生員轉當教練的現象也一直存在。只是近幾年，小周發現教練人群的增長速度明顯快了許多，「可能是因為教練比救生員賺得多吧」。
小周的同事小謝（化名）便是從救生員轉成了游泳教練。六年前，28歲的小謝在深圳拿到《社會體育指導員證書》之後，正式從救生員轉為游泳教練。
小謝不否認，經濟收入是自己轉做游泳教練的考慮因素之一。根據小謝了解，在深圳從事救生員工作，較高的收入能拿到大約7000元/月並包吃包住。與救生員穩定的收入不同，由底薪加提成構成的游泳教練的收入將有更高的提升空間，「一些比較好的機構會給游泳私教教練50%的提成，差一點的在35%至45%不等，也有更低的比如一些小公司是固定提成」。
7月和8月正值暑假，小謝和小周的教學工作因為學生放假而忙得不可開交。小周說，暑假報名學游泳的學生比平時多了兩三倍，現在手頭正在教的就有100多名學員，最忙的時候一天能上10節課——從早上9點開始，直到晚上10點結束，其間也就只有飯點時間可以休息一個小時，趁著間隙趕緊吃上幾口飯。
暑假是學游泳的旺季，幾乎天天爆滿的排課，讓小周已經累得麻木，但只有抓住這樣的特別時期，游泳教練工作才能給她帶去十分可觀的收入。「我這個月要奔30，進了（3萬元）。」小周悄悄地說，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游泳或將進中考，深圳家長未雨綢繆
不僅學費在變，教練群體在變，人們對學游泳的態度也在發生著改變。一些家長就在為最近的一條消息不得不為孩子學習游泳未雨綢繆。
日前，市教育局發佈《深圳市初中畢業生升學體育考試辦法（徵求意見稿）》（以下簡稱《考試辦法》），面向社會公開徵求意見。根據《考試辦法》，2022年考試項目為「1+1」，即考生參加1項必考科目和1項選考項目，其中必考項目從1項增為2項，即從“中長跑（800米[女]和1000米[男]”增加為“中長跑（800米[女]和1000米[男]”和“100米游泳（不限泳姿）”二選一，增加了游泳選項。考試總分由現行的30分調整為50分，從2019年入學的初一學生開始實施，即到2022年及以後的中考考生可能適用新方案。《考試辦法》一經發佈，就引起了眾多中小學生家長的關注。
「2021年我大兒子參加中考，游泳還只是選考科目之一；如果2022年《考試辦法》開始實施，那麼我小兒子中考時，游泳就可能成為必考科目之一了。無論如何，我們現在就要開始給孩子加強游泳訓練。」家住福田的孟女士有兩個孩子，大兒子已經上初中，小兒子讀小學五年級。這個暑假裡，得知2022年游泳可能成為必考科目選項之一後，她選擇讓兩個孩子加強游泳培訓。他們家附近的體育館設有游泳培訓機構，暑假裡報名還挺火的。
「我已經準備讓孩子去游泳培訓了。」儘管孩子還在上小學，但家住羅湖區的嚴女士已經開始密切關注中考體育科目的這一變化。“我是在家長群里收到中考體育科目變化的消息的，班上很多家長都在議論這個事，孩子不會游泳的就去找培訓班，已經會游泳的也在加強訓練。”
嚴女士也有了計劃：「雖然孩子會游泳，但應對中考還是要有比較好的游泳技能才行，我覺得應該讓他參加游泳培訓了。我計劃讓孩子明年去參加游泳長訓班，一周上3到4次課。可能會比較辛苦，但是能讓孩子儘快掌握正確的泳姿。」
作為游泳教練，小周對這項《考試辦法》也有耳聞，「這項考試規定有利於督促小孩把游泳學會，也能幫助家長轉變思維。讓孩子學會游泳第一是為孩子安全著想，學會自救，其次是讓孩子學會一種技能。」小周說，把游泳課引入課堂的做法早在海南許多學校就已普及。
稱，2017年9月5日，海南省政府辦公廳印發了《海南省普及中小學生游泳教育實施方案》，提出到2019年，所有小學都要開設游泳課程，所有中小學生都要學會游泳，並且創造條件力爭將游泳作為中考體育的選考科目之一；到2020年，實現「全省中小學畢業生人人會安全游泳」的目標。
「在海南小學四年級就要開始上游泳課。」曾在海南工作過一段時間的小周對此印象深刻。在進入健身會所工作之前，小周曾在深圳的體育館、培訓機構和學校進行過游泳課程教學。在她看來，深圳對於游泳的重視程度在不斷增加，“現在已經有不少學校開始引入游泳課程，並把游泳作為考試科目了。”小周發現，在南山區甚至有學校後期建設游泳池，供學生使用。
游泳設施尚不完善是「硬傷」
暑假將盡，孟女士的兩個兒子學會了游泳，但她仍要求孩子們每天堅持到小區附近的泳池繼續練習。「如果不下雨一般都會去游泳。晚上我陪孩子到小區附近的泳池游泳時，一看全是孩子，不少還是認得的。很多家長都知道中考體育科目的變化了，也鼓勵孩子們來游泳。」
「我大兒子所在的中學沒有開游泳課，學校也沒有泳池，家長們都是給孩子在外面培訓機構報名學游泳的。」孟女士對此也提出了建議，如果游泳以後成為了中考必考科目，而基於設施場地限制和安全考慮，現在中小學還不完全具備在校內開設游泳課的硬件基礎，家長們都送孩子到校外培訓機構學游泳。在這種情況下，政府能不能考慮定期開設一些公益性質的游泳培訓，或者設置一定的培訓補貼，給學生多一些方便和關懷？
「我和其他家長交流，他們也認為游泳成必考科目是一件好事。」嚴女士和一些學生家長認為，掌握游泳技能，不僅僅是要應對中考的變化，還可以讓孩子鍛煉身體。同時，這也是一項必備的求生技能。
跟嚴女士持類似觀點的家長不在少數，家住在福田區的李女士也是其中之一。在兒子4歲時，李女士就給他報名了游泳課，讓兒子從自由泳開始學起。如今，7歲多的兒子已經可以獨自在泳道里自由地馳騁。
「兒子學了4年，現在我也開始學習游泳了。」最近剛結束10節游泳課的李女士笑笑說，游泳不僅作為一個鍛煉項目，也是一個求生技能，而且看著兒子游得那麼好，所以不想掉隊掉得太多，“一起游泳也可以作為親子感情增強的一種方式。”
不僅是家長，在晶報記者採訪過程中，也遇到不少練習游泳的青少年深知游泳是一項應該掌握的求生技能。但由於就讀的學校以及居住的小區缺乏游泳設施，練習游泳就變得有些困難。
一位寶安中學初一學生就曾向晶報記者表示，由於學校沒有游泳館，距離學校最近的一家游泳館位於大約5公里遠的寶安體育中心內，平時功課較多的他鮮有時間專程過去練習，只能在周末的時候抽出時間騎個單車跑到體育中心練一練。目前，深圳市內配備有游泳池的學校並不多。
「即使把游泳作為必考二選一的選項，相信很多學生還是會選擇跑步，因為跟游泳相比，跑步的練習更容易實現。」市民伍女士直言，想要讓孩子在考試中游出好成績，這在游泳設施不完善的情況下難以實現，這也是目前游泳作為體育考試選考科目時很少被學生選擇的原因。
2017年是游泳納入深圳中考體育選考項目的第一年。資料顯示，全市2017年中考體育考試考生總人數為6.6萬人，首次參加游泳考試考生人數為192人，考試成績滿分率約為59%。據統計，當時在全市中小學中只有20個學校建有游泳池，分佈在7個區和5所直屬學校，且只有一半的游泳池有50米和8泳道。
「把游泳納入中考體育必考選項之一是好事，作為一種求生技能在關鍵時候可以自救。但現在學校里的游泳設施不完善，這就需要政府多加開放這樣的設施。」李女士建議，政府應該讓缺乏游泳設施的學校與周邊游泳館共享合作，為學生開設練習專場，這樣更有利於學生有充分的練習時間。
說法
人大代表建議：政府購買服務 加強游泳教育
「游泳不僅是強身健體的手段，也是求生的一種技能，從兒童抓起、從娃娃抓起、從學生抓起。」早在2015年，王玉梅等11名深圳市人大代表就提出《關於將「學會游泳」列入福田區中小學校必修課的建議》，並建議沒有場地的學校，可通過委託福田區正規、有資質，經區文體局，區教育局授權許可的游泳場館進行培訓。
晶報記者了解到，深圳市人大代表多年來都非常關注中小學生游泳培訓，多次呼籲將「學會游泳」列入中小學必修課，同時對游泳場地、游泳培訓存在的問題和困難提出了意見和建議。
2017年，張俊深代表在《關於進一步加強青少年校外活動場地建設的建議》中，建議政府採用市場化的手段，加大財政投入，整合營利性的培訓機構，建立規模化、綜合性的青少年活動場所。
2019年，韓蔚、薛興強代表提出《關於加強深圳市及東部濱海城區中小學生海洋素養教育的建議》，呼籲加強對全市中小學生，特別是東部海濱城區中小學生加強海洋素養教育。
代表們建議深圳教育局、鹽田區教育局、大鵬新區公共事業局會同體育旅遊部門，全面統籌規劃，重視中小學生海洋素養教育，加快青少年水上運動發展，其中包括建議聯合有資質的社會力量，由政府購買游泳池「開放時段」和大眾化的、參與成本不高的、重在培養親水能力的青少年水上運動項目的課程和服務，解決目前學校無法提供的資源和條件。
代表們認為，在濱海城市的深圳，加強青少年海洋素養教育，發展青少年水上運動，還是要通過教育部門列入素質教育的任務要求，還是要通過體育部門把水上運動公益培訓列入政府公共服務的重點之一，由此帶動水上運動競技水平的提高和高端賽事等體育產業的發展，由此打造深圳濱海城市的特色風貌和人文底蘊。
近日，深圳市鹽田區人民政府對該建議進行了回復，表示鹽田區目前部分學校游泳課已經進入課堂。如海濤小學、田心小學和外國語小學主要是三年級的學生，到鹽田區游泳館上課；田東中學所有學生暑假期間在原田東中學游泳館學習游泳。
「如果要求全體學生都要學會游泳，學會自救，必須要政府支持和投入，主要是經費投入和場地設施投入。」該回復表示，現在的游泳普及教學可以在去游泳館學習，也可在學校現有籃球場等場地安裝游泳場。學生如果外出校園學習游泳，最重要的是要確保安全和經費投入。安全的問題可以通過安全教育等途徑解決，經費投入則需要政府設立專項經費來解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