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俊仁認為紓緩治療的真諦不在於如何「好死」,而在於如何有意義地活在當下。

近年談及臨終關懷等議題,不難見到退休醫生謝俊仁的身影。在搜尋器中鍵入「謝俊仁」,還會同時顯示一位本港著名古琴家的演奏資料。當你以為人有相似、名有相同時,「其實都是我,哈哈。」謝俊仁謙遜一笑。紓緩治療和古琴,本就風馬牛不相及,論古琴要「深」,談生死需「廣」,古琴曲高和寡,他毫不介意小眾圍爐鑽研,但面向大眾的生死教育,卻不能礙於忌諱,便謂知音難覓,社會還須繼續努力。 

謝俊仁推紓緩治療。

謝俊仁推紓緩治療。

政府在本月宣布,就預設醫療指示立法展開三個月公眾諮詢。在記者會上,作為醫管局專責小組顧問,謝俊仁如數家珍地解說指示的種種。早在○五年從九龍東聯網總監之位退休後,他便擔任醫管局臨倫理委員會主席至一七年,負責制定有關晚期治療抉擇的倫理指引。此前在各大專欄及講座中,也不難發現同為紓緩醫學學會榮譽顧問的謝俊仁,與公眾談生論死。今次諮詢義務出山擔任顧問,可謂「退而不休」。

向英取經引入「懷安科」
  
為何對臨終關懷如此着緊,也與他從事的專科有關。在七八十年代,任職內科胸肺科醫生的謝俊仁,見盡不少患癌病人病到末期,藥石無靈,但礙於早年「紓緩治療」概念尚未普及,他只能看着病人以痛苦的姿態,走完最後一段路,「當時見到他們插滿喉,不知道從何入手幫助他們。」
  
醫生照顧病人,除了有醫術,還要有同理心。如何為病人減輕臨終前的苦楚,與如何治好病人一樣,也是一門大學問。適逢八十年代,謝俊仁隨當時聯合醫院創院院長巴治安醫生遠赴英國,向當地紓緩治療的發展經驗取經,並將其引入香港。現時聯合醫院發展三十年的善終服務單位「懷安科」,當年謝俊仁也有份創辦。不過介紹這段往事時,他只是用「我們」來輕輕帶過,「當年較早發展紓緩治療的醫院,也是由我們(聯合)、靈實和聖母醫院等補助醫院先行帶起。」
  
論及紓緩治療的必要,言談拘謹的謝俊仁也開啟了「說書Mode」,指紓緩治療正正回應現時由醫療科技發達,引發另一重無法迴避的問題,「現在的科技,是可以令本來要死的末期病人,變得不用死。但這並不代表是有意義地延長病人的生命。」他刻意在「有意義」上加重語氣。

「預設醫療指示」匍匐發展
  
概念放在當下,固然能引發大眾思考生死真諦。但在紓緩治療初引入香港的八九十年代,家屬與病人又是否能接受這個相對前的觀念?謝俊仁卻指過程順利,「接受紓緩治療病人的病情已經維持一段時間,當家屬與醫生恒常溝通後,阻力反而不大。始終大家都想病人好。」
  
若紓緩治療在香港內科發展的年紀尚輕,那麼預設醫療指示更可謂是匍匐前進的幼兒。所謂預設醫療指示,便是讓病人在清醒時決定一旦病情進入末期、或處於不可逆轉的昏迷及植物人狀態時,選擇不接受無效的維生治療,以減輕痛苦。追溯指示的由來,可見於○六年的法改會報告書,和一○年醫管局發出的指引。
  
雖然近年愈來愈多人簽署指示,但在今次預設醫療指示立法的公眾諮詢中,也不少人將指示與安樂死相提並論。雖然在情理上,同樣是尊重病人意願,但力推紓緩治療及指示的謝俊仁,則強烈反對安樂死合法化。

反對安樂死 怕無後悔藥
  
「只要有良好的紓緩治療,病人是絕對不需要走到安樂死一步!」謝俊仁以早年轟動全港、要求安樂死的斌仔(鄧紹斌)為例,指出即使斌仔後來出書,仍支持安樂死合法化,但他也留意到斌仔在受到更多關心的情況下,對尋求安樂死的態度軟化。他也曾在公開場合遇過一個四肢癱瘓的人士,說「幸好安樂死無合法,不然我就應該因為找不到生命意義而死」,令他記憶猶深。
  
謝俊仁指,安樂死除了未合法外,它絕不是解決病人苦楚的唯一途徑,「病人希望安樂死的念頭,會隨著環境轉變、身邊人的關懷而有所更改、甚至動搖。」一旦執行,則再無後悔藥。但他指,病人簽署指示後,即使拒絕無效急救,仍可有半年至一年的壽命。最重要是,一旦病人改變主意,仍有最後的主導權。
  
社會不時會以「好生不如好死」,來形容紓緩治療可以為病人舒服地走完最後一程。但謝俊仁則嘗試糾正這個說法。他認為紓緩治療的真諦,不在於如何「好死」,而在於如何有意義地活在當下,「When days cannot be added to life, add life to days.」善寧會的口號,恰好與他的理念不謀而合。查看句子中譯,則是「天為生命定壽元,人為生命賦意義」,有限壽命中活出無限意義,才算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