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要打我嗎?我送給他打,但我要說服他不要怪罪他女兒,她是聖潔的!她無罪!」

 

 

江小鶼也拉住他:「校長,你不能去!理是講不通的,要不明天報紙一宣揚,說劉海粟逼良為娼,挨了打,事態一鬧大,又要給學校造成損失。我去跟他說,你避一避。」

劉海粟被拉回到畫室,吵鬧聲還在繼續……

。他趕到他家,未進門就急呼:「校長,校長,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海粟從他手裏接過報紙,看了標題,鎮靜一下情緒,讀了下去:

欲為滬埠風化,必先禁止裸體淫畫,欲禁淫畫,必先查禁堂皇於眾之上海美專學校模特兒一科,欲查禁模特兒,則尤須嚴懲作俑禍首之上海美專學校校長劉海粟……

這是第幾個跳出來的偽道學小丑!海粟冷笑一聲,即刻研墨揮毫作答,逐條給予駁斥。

  孫傳芳假意規勸,劉海粟據理力爭

劉海粟駁斥姜懷素的文章在報上發表以後,姜緘默了。但上海總商會會長兼正俗社董事長朱葆三向他發難了,在致他的公開信中把上海淫靡風俗歸咎於美專創行的人體模特兒。海粟憤怒已極,決定給五省聯軍統帥孫傳芳寫信,請其斥責上海縣長危道豐,主持公道。

5月17日。孫傳芳從南京啟程,列車經上海,去杭州檢閱部隊。

在月台上等候迎送和晉見的上海大小官吏和知名人士潮水般擁向專列,危道豐一走進專車,就把《申報》捧給孫傳芳看:「聯帥,有人在報上給您寫信,請看!」

孫傳芳眯起眼睛望著報紙,看過幾行後,問:「模特是什麼東西?」

危道豐一臉諂笑,連忙回答:“就是一絲不掛讓人畫的女人。

「聯帥!」危道豐繼續告狀,“我接任剛兩個星期,決意整治上海的淫風敗俗,就遭到劉海粟如此辱罵!聯帥如不給予劉海粟以嚴懲,群起效尤,那將成為何種局面?”

「哦?」孫傳芳轉了轉眼睛,“他敢辱罵長官?”

「此人一向膽大妄為,目空一切,自謂藝術叛徒!」危道丰采取了激將法,“就是聯帥您,他也不放在眼裏呢!不然,他怎敢如此公開向您施加壓力?”

「本帥橫掃千軍如卷席,手無寸鐵的劉海粟敢如此妄為!」孫傳芳眼中射出一道凶光。

「聯帥,您下令吧,我立刻叫人把劉海粟給您拿來!」

孫傳芳擺了下手,「無須動干戈!我們是政治家,就得講究一點政治家的風度和策略!」

沒過幾天,劉海粟收到了孫傳芳寄自南京的信,信中說:

美亦多術矣,去此模特兒,人必不議貴校美術之不完善。亦何必求全召毀。俾淫畫、淫劇易於附會,累牘窮辯,不憚繁勞,而不見諒於全國,業已有令禁止。為維持禮教,防微杜漸計,實有不得不然者,高明寧不見及?望即撤去,於貴校名譽,有增無減。

6月10日,上海《新聞報》全文刊登了孫傳芳這封信,引起了強烈的社會震動。海粟召來了他辦校的棟樑支柱們,商議對策。

可大家意見分歧很大,兩種意見相持不下。

烏始光說:「孫傳芳可是個權可炙手的五省聯軍司令啊!他給海粟寫了信,是婉勸,不是命令,如果我們不給他一點面子、一個下台的台階,其結果怕是不敢想像啊!」

「孫傳芳代表的是沒落封建勢力,我們不能投降!」滕固老師反對著。

海粟兩眼含著淚花,站了起來說:「沒有新藝術的生存空間,我辦這美專有何價值?我要和封建保守勢力血戰到底!烏兄,你是為了我和美專,但我不想苟活著。」

李毅士站起來,對他的同事們說,「我們走吧,讓校長休息。」

海粟送他們出門,然後回到辦公室,鋪張紙,給孫傳芳複信:

……關於廢止此項學理練習之人體模特兒,願吾公垂念學術興廢之鉅大,邀集當世學術界宏達之士,從詳審議,體察利害。如其認為非然者,則粟誠恐無狀,累牘窮辯,干瀆尊嚴,不待明令下頒,當先自請處分,刀鋸鼎鑊,所不敢辭!

  軍閥發出了通緝令

就在這天夜裏,美專的畫室被流氓搗毀了。劉海粟聞訊趕來,打手們已經逃了,只有那幾隻雪亮的燈,一覽無遺地照著畫室里劫後的狼藉。他憤怒地佇立在畫室中。李毅士、王濟遠、江小鶼、滕固、俞寄凡都趕來了,學生們也趕來了,恐懼、憤怒和悲哀裹挾在一起。

「我們何罪之有?為何總要與我們美專過不去?!」良久的沉默之後,王濟遠怒吼起來。

海粟冷靜下來,說:「教授們,同學們,別難過,偽道學家們、封建軍閥,他們總和我們美專過不去,就是因為他們是庸人,看不見未來,因為我們美專所從事的藝術研究有價值!」

「海粟,」烏始光推開他辦公室的門,把他寫給孫傳芳複信的副本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我一連去了數家報館,見是和孫傳芳論模特兒的信,那些小報都噤若寒蟬,不敢接受。”

海粟嘆了口氣:“權勢可惡呀!我也有這個思想準備。但我認為,敢伸張正義的人總還是有的!我再給史量才先生寫封信,請他伸張正義。

他很快就給《申報》主筆寫好了信,遞給烏始光,「勞駕兄長了!」烏始光接過信,走了。

「校長!」門房奔進他的辦公室,“沈先生,沈恩孚先生來了!”

沈恩孚是文化教育界的名流。海粟大步迎出去,把他扶進屋裏。

「海粟啊,不妙呀!」他剛落座就急不可待地說,“我剛剛得到消息,孫傳芳接到你的信,認為你不識抬舉,沒給他面子,傷害了他的尊嚴,大發脾氣,當即就下了道通緝你的密令,又已電告上海交涉員許秋楓和領事團,交涉封閉美專,緝拿你呢!你可得加倍小心哪!”

「謝謝先生!」海粟的眼裏又漾起了熱淚。

第二天,孫傳芳通緝劉海粟、要封閉上海美專的消息傳遍了上海灘,形勢非常危急。海粟剛送走特意來看望他的老師康有為,「嗚———!嗚———!」警車尖厲的叫聲由遠而近傳來。

「海粟,快逃!」始光惶恐地奔進門來,“巡捕來抓你了!”

「我決不躲,沒有了新學制、新藝術,我生有何用?」海粟浩氣凜然地站了起來。

「劉先生!」法租界巡捕房探長程事卿、石維兩人走了進來,程事卿狀微微一笑,“別緊張,我們是奉領事之命來保護劉先生的!”

海粟和始光面面相覷,幾乎是同時說道:「保護?」

師生們震驚了。程事卿點點頭,「孫總司令天天來電催辦緝拿你歸案,查封貴校,上海縣長危道豐也不斷電話催促。總領事不以為然,認為你沒有犯罪,不能隨便抓人,封閉學校,那會貽笑天下,對劉先生維護藝術,提倡西洋畫、人體模特兒一事,應給予保護。」

大家鬆了口氣。石維接著說:「劉先生從現在起,就不要走出校門。為了防止意外,校門要緊閉,派身強力壯的人巡夜值班。」

「好,好!」始光激動地說,“我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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