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的重要性被放到很低,但本質上不應如此。」在香港地談藝術夢,不少人都覺得很奢侈。香港藝術學院署理院長陳育強見證藝壇近40年來的變化,如今雖有更多人有能力追逐藝術夢,但藝術與商業間還有一段距離。兩年多前他跳出大學的安舒區,不惜頂着私營學院的營運壓力,也決心化身藝術界「牆之補」,想盡力修補香港這幅本土藝術之牆,盼為藝術家增添專業性,並為商業社會建構藝術品味,讓港人看到藝術在畫廊展示以外,其實還有更多價值。

陳育強認為,藝術可作社福用途,有純藝術創作以外的發展。 受訪者提供

陳育強認為,藝術可作社福用途,有純藝術創作以外的發展。 受訪者提供

今年是香港藝術學院成立20周年,也是陳育強從任教了27年的中大藝術系提早退休後,來到學院的第三個年頭。來到新崗位,他不止是從公營大學轉換職場,轉到私營學府這般簡單,他覺得這更似是一段不受規範、無法預測,真正考驗其多年所學的歷程,「感覺像是從溫室游出公海,我到老兀兀先游出去。」

陳育強在香港藝術學院,每月都需要檢視收生情況、課程安排,加上學院需要自負盈虧,讓埋首於教育工作超過30年的他,必須直視藝術教育放諸現實社會的壓力,「以前根本不用想會否沒工做、有沒有學生會『執笠』這類問題。」昔日的公營大學教授,教學內容毋須思考可用性,更不必迎合學生喜好或社會變遷,如今他正經歷一個截然不同的藝術生態。

今年「登六」的陳育強選擇退而不休,只因希望解決藝壇當下的「缺口」,為藝術和商業牽綫,「商界是政府以外最有力量、最多資源的機構,商業社會有很多人很多錢,問題是如何借助他們的力量幫助文化發展。」在他心中,這股助力並非單單指向商業投資或以藝術賺錢,而是建立藝術品味,從而使藝術價值得以進入商業社會,他又想跟社會機構合作,以藝術促進社福用途,惟香港至今未有院校提供類似訓練。

香港藝術學院署理院長陳育強盼改革課程,拉近藝術與商業的聯繫。

香港藝術學院署理院長陳育強盼改革課程,拉近藝術與商業的聯繫。

當藝術走入自由市場,陳育強已預料需要面對極端的教學環境,自知不能再「一本通書讀到老」,只得很努力學習成為一個「藝術商業家」,游說他人認同他所確信的理念,「以前在中大,30位畢業生有三個全職做藝術家已算很好,但餘下27人又到哪去?」他最初是因為學生出路才思考這個問題,但慢慢發現香港社會缺少了世界級藝術家以外的想像。

「藝術人是沒特定形狀的容器,丟甚麼東西進去都可以,我希望可為他們添上社會責任、商業考慮和藝術專業。」陳育強常問自己,藝術學院有甚麼值得學生真金白銀給學費入讀,因此他又想到近年社會對藝術家作為知識分子的要求提高,藝術不止講求直覺,有進行研究的作品成為主流,故必須有課程為藝術背景出身的人補回專業水平。

曾有人說陳育強是「牆之補」,即是一種粉末加上膠水的工具,可用作填補牆洞,藝術家有時在展場上都用得上。

這些年他作為藝術界「牆之補」,確實想盡了辦法,試圖修補香港這幅本土藝術之牆,昔日他對公共藝術、現代藝術,以至國畫、陶瓷都不算在行,但也決心努力學好,之後開設新課程去教好學生,早年他亦在中大開設藝術碩士課程,盼藉此一圓成年學生的藝術創作夢。

從事藝術教育近30年,陳育強樂見學生近年出路增加。

從事藝術教育近30年,陳育強樂見學生近年出路增加。

今天的藝術氛圍對年輕畢業生已沒以前般困難,陳育強眼見不少畢業生自己開設工作室開班教藝術,亦有不少晉身藝術相關工作,如畫廊、拍賣或藝術物流等。

相比他年輕時,當親友得悉他讀藝術,只會換來一句「蹝氣」,「朋友會用異樣眼光望你,因為那時根本沒有藝術市場存在。」亦因此他早年入大學選讀藝術也沒跟家人說過,入學首兩年家人一直以為他讀前景較好的設計。

陳育強83年中大畢業後負笈美國,89年回母校執教鞭,如今他的名字在本地藝術界無人不識,惟他不以藝術圈的名氣為榮,反覺在大學從事藝術教育的人數目不多,以中大為例,只有不到10位老師,因此更看重自己作為教育工作者,於藝術圈子所能發揮的作用,「能夠坐上藝術機構教席的人很少,這是一個很關鍵的位置,自然有使命要去修補藝壇和現實的缺口。」

藝術人素來是感性的,從外表看來閒適自在的陳育強身上也應看出這點,偏偏他談起本港藝術教育發展,卻又變得理性。

或許是因為坐上教席,令他有了更多現實的考慮和疑問,「我常問自己,藝術學院有甚麼值得學生真金白銀給學費入讀,而非修讀商科。」藝術學院有個特別的場景,成年學生數目多,以往他也遇過本身是記者、律師、模特兒,甚或地盤工人的學生,同場又有剛中學畢業的學生。這些對藝術充滿渴求的人,總讓陳育強覺得教育工作是如此美好。

陳育強視自己在藝術學院的課程變革為一個大型藝術項目,雖不確定「香港藝術」於未來5年的認受性會迎來甚麼改變,但他期待藝術在跨界別發揮功用,植根到更多人心中,「藝術的重要性往往被放到很低,彷彿建立事業後才可回頭再追求,但本質上不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