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理處理「九一三」事件所在的人民大會堂西大廳辦公室

關於「九一三」事件我覺得有必要把自己親身經歷的幾點情況記敘下來,以作補充。

話報告,說林彪的女兒林立衡講:「林彪要出走,到哪裏去也不知道。情況很緊急。」過了一會兒,又接到報告說:“林彪的兒子林立果乘專機從北京來,這架飛機就停在山海關機場。”

這時,會議無法進行下去了,總理開始關注北戴河的事情,查問北京飛去的這架專機的具體情況。8341部隊的領導很快回電話說,已經查問了山海關機場,的確有一架專機,機組人員正在休息。山海關機場隸屬海軍管轄,總理馬上向政治局委員、海軍政委李作鵬查問。

李作鵬了解情況之後,把電話打到了西花廳秘書的值班室,這個電話是我接的。李作鵬說:「請報告總理,他查問的‘256’號三叉戟飛機在山海關機場。」我立即通過39局電話總機找跟隨總理去大會堂的衛士張樹迎,結果接電話的是總理。他問我:“什麼事?”

我報告說:「剛才李作鵬同志來電話,說您查問的‘256’號三叉戟飛機在山海關機場。」

「知道了。」總理只說了三個字,便放下了電話。

總理知道李作鵬報告的情況後,即打電話問葉群:「是不是調飛機到山海關機場了?」

葉群說:「沒有。」

「九一三」事件後,我聽總理講過,林彪是副主席,調一架飛機是不用誰來批准的,問題是葉群不承認調動了,這就引起了總理的警覺。

13日凌晨4時多,錢嘉東把我從熟睡中叫起來,說接到北京衛戍區的報告,有一架直升機在懷柔沙峪迫降,被民兵包圍起來,並說已經報告總理。後來證實,林彪的大量罪證材料,包括林彪的手令,都是從這架直升機上繳獲的。

天大亮了,我已經沒有睡意,和錢嘉東一起等總理回來。

大約7時半的時候,忽然辦公桌上的軍委一號台響了,錢嘉東拿起了電話,是廣州軍區司令員丁盛打來的。丁盛讓我們報告總理:「請總理放心,我們一定聽從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指揮,誰反對毛主席,我們就打倒誰!」

聽了這個電話,我們更覺得不對勁兒了,少了點什麼內容:丁盛怎麼沒提到那位副統帥呢?但我們不敢多想,更不敢耽誤,立即電話報告了總理。不一會兒,張樹迎來電話,總理讓我帶上丁盛的電話記錄,立即到大會堂去。

錢嘉東和我已經確切意識到有緊急重大的事情發生了,但我們仍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情。我到大會堂後,直奔總理所在的東大廳東側北端的小廳。總理正在打電話,我把丁盛的電話記錄遞上去,他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對我說:「你不要回去了,從現在開始,你跟著我處理事情。」

總理說得很自然,和平時一樣,但看得出他很累,後來知道他一夜沒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總理什麼也沒對我說。

於是,我在大會堂和張樹迎、高振普,保健醫生張佐良一起跟著總理,錢嘉東在西花廳值班。這時,倒是張樹迎提醒我說:「不要給家裏(西花廳)打電話。總理召見人,你在他身邊時,機靈一點。」他也沒給我明示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仔細觀察了大會堂的動靜。北門不斷有人進出,政治局成員除了被總理派出辦事的人之外,其他的委員這時都集中在大會堂。大會堂的工作人員明顯比以往多得多,但誰也不多說話,見面只相互點頭打個招呼。我們也不問,已經養成了習慣,不主動打聽事情。整個大會堂北半部分都比以往顯得緊張、沉悶。

總理還在不停地打電話。我把總理電話的內容和丁盛的電話聯繫起來,才知道是林彪坐飛機外逃了。但他外逃的意圖是什麼,逃到哪裏去了,現在情況怎麼樣,誰也不清楚。

九屆二中全會後,我看過黃永勝、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的檢討,也知道林彪死頂著不檢討,但說什麼也沒想到林彪這位黨的副主席、毛主席的接班人會跑去國外。

我是9月13日上午8時左右到人民大會堂的,林彪乘坐的三又戟飛機是13日凌晨1時50分從中蒙邊界44號界樁上空消失的,已經六個多小時了。誰能想到,在北戴河發生這樣一件讓人不敢想而竟然會發生的事情!我才知道,12日午後,毛澤東南巡北返,專列一路不停回到北京,林彪一夥的陰謀計劃被打亂了。接著,周總理查問「256」號三叉戟飛機,林彪等人感覺陰謀已經敗露,於是放棄南去廣州另立中央的計劃,決心向北外逃。

周總理曾通過空軍調度指揮員直接向「256」號飛機呼叫:“希望他們飛回來,不論在北京東郊機場或西郊機場降落,我周恩來都到機場去接。”飛機上的機器開著,卻拒不回答,繼續北飛。

當「256」號三叉戟飛機飛出國界之前,吳法憲請示總理是否攔截林彪的座機。總理請示毛主席。毛主席表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李德生向總理請示處置辦法時,總理轉達了毛主席的意見。

仁至義盡的毛澤東、周恩來呼喚不回鐵心外逃的林彪。「256」號三叉戟飛機飛出國界後,周總理用力地按下手中的話筒,氣憤地說出兩個字:“叛徒!”

根據毛主席的指示,周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召開了在京中央政治局成員緊急會議,宣佈了林彪叛逃的事件,研究部署了各種應變措施。

話給11個大軍區和29個省、市、自治區的主要負責人,通報林彪外逃情況。他使用的是經過斟酌的語言:「廬山會議第一次全會上第一個講話的那個人,帶著老婆、兒子,坐飛機逃往蒙古人民共和國方面去了!你們要聽從黨中央、毛主席的指揮。從現在起,立即進入緊急戰備!」我聽到有的領導一下子沒有領悟過來,還讓總理重複一遍,總理只好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又重複了一遍。

抓緊確定和提出因林彪事件可能引起的對外交涉和所需的應對方案。毛主席不會在一線具體指揮,總理當然工作很緊張,嗓子都沙啞了,但誰能代替他呢?無論軍隊、地方,這時都會聽從周總理的。

得知林彪的專機從山海關機場強行起飛後,周總理立即命令李德生坐鎮空軍司令部負責指揮空軍;派楊德中隨吳法憲去西郊機場,「協助」吳法憲工作;並派紀登奎去北京空軍司令部,以便從多方面掌握情況。同時,他向全國發佈禁空令:關閉所有機場,停飛所有飛機,開動全部雷達監視天空。

總理還分別派李先念、華國鋒等人到京西賓館、海軍司令部和總後勤部主持工作,以便隨時掌握和報告情況。

9月13日下午,總理讓我通知總參的五位副總長張才千、閻仲川、王新亭、彭紹輝、陳健德到大會堂新疆廳參加政治局召開的作戰會議。在這次會議上,總理除通報林彪叛逃的情況外,並擬定了向全軍發出的緊急戰備指示和對北京地區的軍隊部署、京郊機場的軍管,對機動兵力的安排也作了佈置。會上,周總理對五位副總長提出要求,要他們堅守崗位,加強值班,他嚴肅鄭重地說:「我現在考慮的第一是打仗,第二是打仗,第三還是打仗!」

當時的北京市負責人吳德後來回憶說:「當時,周總理是內防政變,外防侵略。」

林彪乘坐的256號飛機出境後,總參、空軍等有關部門報來的信息中,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在中蒙邊界44號界樁兩邊的地域內,蒙軍的雷達聯絡頻繁,情況異常。總理讓我通知空軍、通信兵和總參有關部門帶相關資料和地圖到大會堂東大廳彙報。總理對我方和蒙方的兵力部署、雷達分佈看得非常仔細。經分析,初步認定:這裏蒙軍雷達活動異常,與林彪座機出境有關。當時總理好像有一種預感:雖然沒有飛機的消息,但蒙軍這個地域的雷達聯絡頻繁,說明這一地域有重大情況發生。他提出,加強這個地域的資料搜集工作,認真進行分析,有什麼異常情況及時報告。我參加這個彙報會時心裏有些緊張。與會人員都不認識,而且只有總理一人聽取彙報,我一個人在裏面招呼。我沒有忘記張樹迎的提醒,打破常規,坐在了總理身後離他最近的位子上。他看地圖時,我也站在他的身邊。一是怕他太累,身體支撐不住,一旦有事,我可以快速反應;二是怕有心懷叵測的人有什麼動作。後來,隨著林彪叛逃專案審查的逐步深入,從有關材料中看到,那天參加彙報的人員里,還真有空軍的一個與「小艦隊」有關係的人。

9月14日中午,多項必要工作都部署完畢,73歲高齡的總理在人民大會堂里已連續工作達50多小時了。而且在那種形勢下,總理也不可能安靜下來吃一頓飯。我們幾個工作人員的神經也始終處於高度緊張之中。說實在話,當時只知道大會堂的燈一直是亮著的,不看手錶的話,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我們多次勸總理稍微休息一會兒,有什麼消息我們及時報告就是了。總理終於同意了,醫生給他服了安眠藥,他就在西大廳西側北端小廳的床上睡下了。張樹迎、高振普、張佐良和我四個人和衣而卧,躺在小廳門外的地毯上,但誰也沒睡覺,誰也不說話,或瞪著眼睛,或閉目養神,估計幾個人心裏想的都差不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話,她說:「外交部收到一份我駐蒙使館的特急報告,要送總理。」我說:“總理已經50多個小時沒休息了,剛吃完安眠藥睡下,請你請示一下鵬飛同志,要不要叫起來。”姬鵬飛同志是外交部代部長,黨的核心領導小組組長。不一會兒,王海容又來電話說:“姬部長說,馬上叫醒總理。”我即回答:“那好,我去叫總理起來。你現在就到大會堂北門來。”我對張樹迎、高振普、張佐良說:“外交部有緊急報告,要叫總理起床。”

不一會兒,王海容到了大會堂北門,我接了報告,請她進來休息一會兒。她說:「不用了,要馬上回部里。」

我拿著這份裝在牛皮紙大信封里的報告急奔北小廳。總理已經起床了,穿著睡衣正在衛生間洗臉,看我進來,馬上甩了甩雙手上的水珠,用毛巾擦了擦手。這時,我已把信封內的報告掏了出來,遞到總理手上。開始,只見總理眉頭緊皺,隨著目光在文字間移動,臉上的緊張神情逐漸舒展開來。我看到他拿著報告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突然,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我,興奮地說:「好!好!你看,摔死了!摔死了!」我見總理這麼興奮,馬上從他手裏接過報告粗略地看了一遍,記住了如下內容:一架中國噴氣式軍用飛機,於13日凌晨2時30分左右墜在肯特省貝爾赫里縣境內,機上共有9人,全部死亡……在我看報告的時候,總理對我說:“我要到118號房間主席那裏去報告,你也跟著我。”說完,總理換了衣服,帶著高振普和我向大會堂118號毛主席住處走去。當穿越一道走廊,到了一個小門時,總理對我說:“小紀,你留在這裏等我,我回來一起回去。”

總理想得多周到啊,這個時候,在大會堂只有總理和我知道林彪的下場,他擔心我興奮起來,或是熟人問起來,在沒向毛主席報告之前,把這振奮人心的消息散佈出去,於是,讓我在這裏等他。我看了看,這個走廊很長、很高,一個人也沒有,真有點人。

約二十來分鐘後,總理回來了。我看他步履輕鬆多了,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周總理召開政治局會議宣佈了林彪叛逃、折戟沉沙、機毀人亡的消息,並宣佈在大會堂的政治局委員可以回家了。

林彪集團的重要成員、政治局委員、軍委辦事組組長、總參謀長黃永勝聽到這個消息,離開大會堂比誰都快,急忙往家趕。總理立即叫我把他叫回來。我在大會堂北門下台階的地方追上了黃永勝。總理和他又談了二十多分鐘他才出來。後來得知,他回家後就燒罪證材料,把一個銅盆都燒裂了。

對於黃永勝,我在「九一三」事件後曾聽總理說過:“從北戴河事情發生,我就讓他始終跟著我在大會堂,我給各大軍區的領導通電話,也讓他聽著。黃永勝當時沒敢輕舉妄動,也沒有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直到9月24日,中央決定,把他和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一起離職審查。”

14日晚7時左右,總理回到西花廳。

在還沒有接到我駐蒙使館的緊急報告之前,總理除不斷了解天安門廣場的情況外,還帶上衛士和我坐車到廣場四周轉了一圈。看到慶祝「十一」的遊行隊伍正在照常訓練,他心裏坦然了一些。他也許在想,只要國內安定,外患豈能亂我中華。

(摘自《難忘的八年——周恩來秘書回憶錄》,中央文獻出版社2007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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