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 google网站。据说此书是南怀瑾先生推荐的一本书。作者陈女士,1939年出生在台湾台中市,台湾大学法律系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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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生与成全

由于承接的案子大都是日本、德国或美国客户,要求的水准比较高,所以,我的国际专利事务部门一向采用非常昂贵的世界级制图仪器,并投保了巨额的安全险。有一天,突然发现一套全自动的新型电脑制图仪不见了。为了自律自清,全体同仁都主张尽速报警以便早日把窃贼给逮捕起来,也好在对方销赃之前找回失踪的制图器材。但我不希望自己的同仁成为阶下囚而毁了一生的名节。我认为自己同仁的人品人格比这昂贵的制图仪还昂贵。我实在不忍心去报警,也不请求保险赔偿。

 我约略知道会起贪念的大抵是哪些人。特别是我收容的一位越南难民,他从越南逃亡来台湾,举目无亲,潦倒到流落街头,且贫病交加。我给了他一栋差强人意的宿舍,给了他一个可以糊口的缺。但他似乎仍不满意,随着生活的改善,需索越来越大,真是欲壑难填。仪器丢了,这位越南同事也辞职了。这哪会是巧合呢?

 有同业来查询这同事的言行资料,我都不准我们的人事部门揭他疮疤,希望放他一条生路,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一生不伤害人,也不背后出卖自己的同事。

约莫一个月左右,有个同业经好友辗转介绍来拜访我。因为有人向他们兜售一种非常昂贵的全自动新型电脑制图仪,他们不懂如何使用,也不知开价合理不合理。

这位同业说,这么高级的器材很少有人舍得用,但他知道我曾进口过一套。

我听了这同业的简介,我心里有数。但我知道向他们兜售这仪器的人,目前的处境很拮据,很紧。我实在狠不下心来断他生路,也实在狠不下心来毁他名节。我真的做不下手。

我告诉这同业:“这个价钱很便宜,值得买。如果有不会用的地方,还可以找我们支持。我会派我们的人去免费指导,就请放心把这仪器买下来吧!”

后来,这同业果真接受我的意见把这仪器买了下来,但他们没有人会用,卖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用。

我派人去支持,并带了一大堆重要组件——这些全是我怕失窃的心脏部分,特别秘密收藏在金柜里的。没有这些,即使偷走整套仪器,大不了也只是一堆烂铜废铁而已。我说:“以前我进口过这种仪器,后来改换别种厂牌,留着这些也没用,就送你们吧。”

这位同业好是高兴,而我也很高兴,因为我从此再也不用看到这些伤我心的东西了。 

随我前往支持的同事回到事务所很不平衡地告诉我:“这明明是我们丢的那一套全自动新型电脑制图仪,机件批号也全对,为什么不报警把人给抓起来,把东西给追讨回来呢?”

我说:“丢仪器是小事,丢人可是一生的大事。仪器可以再买,但人品与人格呢?至老至死都无法弥补。别拆穿对方,别为这区区几十万元去毁损一个人一生的名节,就放他一条生路,让对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吧!”

 我这越南同事,现在旅居美国从事越南难民的救济工作,颇有地位,也颇有成就。而且儿女成群,家庭还算幸福。他多次要求我给他机会,让他归还当年他卖那制图仪的钱。他说他当时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真的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才会做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他偷的”是他自己说的,我怎能确定真的是他偷的呢?我根本没有亲眼目睹,也没有任何证据,我怎能这样就入他于罪呢?

 犯罪的人自己说自己犯了罪,是不能拿来当审判依据的,除非我们能找出客观的证据。我多年来一直想忘掉这个人,也真的早已忘掉了这个人。但二十年后,他却带了一家大小回台湾来看我,并且把我供奉成恩公来礼拜,很使我为难,始终不知该如何来面对才好。

我说:“您说是您偷的,可我不能说是您偷的。如果您真想赔我钱,就把钱全数捐给您的那些越南难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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