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奧運會女子重劍個人賽決賽,中國選手孫一文以11:10戰勝羅馬尼亞選手波佩斯庫,奪得冠軍,為中國體育代表團在本屆奧運會斬獲第三枚金牌。一劍絕殺,時隔9年再度拿下奧運金牌,孫一文激動大喊,更是如釋重負,而比她更激動的是教練雨歌·歐伯利。

在和弟子激情擁抱後,他高舉雙臂、大聲歡呼、滿場瘋跑,隨後又干脆回到擊劍台上,一把扛起愛徒一路小跑,邊跑邊歡呼慶祝;而慶祝的最高潮,是他將事先准備好的五星紅旗,然後示意孫一文一起展開國旗,隨後又把國旗鄭重地披在弟子身上,手法之熟練,比中國教練更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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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慶祝結束後,一把將孫一文攬入懷裡,相擁著走出賽場的二人,儼然是一對父女。決賽場上,人們見到了中文漢化字正腔圓的他和那句「孫一文不慌」。

賽後,歐伯利賽後接受采訪時,多次感嘆「她狀態太好了,比剛開賽的狀態好得多。」作為帶了孫一文5年的教練,歐伯利對自己的這位弟子太了解了,「她就喜歡一劍決勝,只要到決勝一劍,她八成是要贏了。」

從昔日擊劍台上的優雅劍客,到如今格外歡脫的激情大叔,來華5年、疫情來襲時和中國重劍隊同進同退的歐伯利,以主帥身份完成奧運「背靠背」奪金,不但延續了自己的贏家本色,也讓行至生涯巔峰的孫一文,完成了世界杯和奧運會女子重劍的大滿貫。

轉身離開前,歐伯利用中文說一聲:謝謝。他說來到中國,就是為了拿金牌,謝謝孫一文,也謝謝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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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熟悉擊劍的觀眾而言,走到哪裡抱到哪裡,儼然是歐伯利的個人icon之一。6年前,首屆歐洲運動會男子重劍個人賽的決賽場上,43歲的法國男重選手特雷韋霍·伊萬刺中俄羅斯對手、為法國隊斬落首枚歐洲綜合性運動會金牌,決勝時刻,歐伯利難抑興奮之情,直接衝上了高台,將伊萬高高舉起,肆意宣泄慶祝。在完成國籍變更前,代表古巴出戰、和歐伯利在悉尼奧運會殺得天昏地暗的伊萬,曾是前者的勁敵,但如此動情而純粹的一抱,也足見歐伯利的真性情。

性格開朗的歐伯利,「見人就抱」可不止這一回:2017年11月女子重劍世界杯系列賽蘇州站,前任中國重劍隊主帥、時任巴西隊主帥樂瓦瓦瑟,和歐伯利不期而遇,後者面對年近七旬的前輩,仍是一個滿懷敬意和熱情的熊抱。雖然在場下,肢體語言豐富的歐伯利,和不苟言笑的樂瓦瓦瑟是冰火兩重天,但在熱情如火的歐伯利面前,誰又能不對大大的擁抱欣然笑納呢?

當然,擁抱只是歐伯利展現親和力方式的一種,擅長體察對方情緒、主動換位思考的他,在上任之初就展示了自己的高情商。2017年王海濱以中國擊劍協會主席身份回歸後,正好趕上隊伍要出征萊比錫世錦賽。出征前隊伍開完出征會,散會後,歐伯利試探性的問王海濱:「世錦賽前,我們還要開會嗎?」王海濱直接用法語回說:「不開。」歐伯利又追問:「那世錦賽期間還開麼?」得到的回答還是一樣的。臨出門前,歐伯利又回頭問王海濱:「你確定不開會麼?」「如果你需要,我就開,我會幫助你;但如果你覺得沒必要,你是Boss,你說了算。」

王海濱的信任和放權,在4年後收獲了完美的結局。但事實上,歐伯利和比自己只年長了1歲的主席先生,溝通一向暢快默契:「我們之間經常討論一些訓練的東西,雖然三個劍種有各自的管理辦法,但是我們還是會談論如何更好的訓練和管理隊伍,能和專業的領導者在一起工作,我感到很開心。」

只有冠軍,最懂冠軍;只有冠軍,最適合調教冠軍。盡管孫一文已然完成奧運會金、銀、銅牌全滿貫,但比起運動員時代的歐伯利,仍有些微之差:2000年悉尼奧運會,首次代表法國男重亮相的歐伯利,以初生牛犢不畏虎的銳氣闖進個人決賽,僅以3劍之差不敵參加過5屆奧運會的俄羅斯傳奇劍客科洛布科夫;團體決賽中,法國隊又以1劍之差被意大利絕殺,經歷了刻骨銘心的雙線受挫。

4年後的雅典,31歲的歐伯利沒有再度讓機會溜走,男重決賽面對另一傳統擊劍強國匈牙利,歐伯利和隊友以43:32取得大勝,將這枚分量極重的金牌收入囊中。也正是憑借這次奪金,歐伯利榮膺法蘭西騎士勛章,並在法國體育名人堂裡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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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之後,歐伯利先是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擔任法國男重助教,此後副職轉正的他,帶領法國重劍隊多次獲得世錦賽、世界杯冠軍;2016年又率法國男重時隔12年再度摘得團體金牌。

然而,凱旋後才一個星期,《隊報》就首次披露了歐伯利將執掌中國重劍隊的消息,對此,一向開朗的法國人索性在專欄中開誠布公:「沒錯,這是官方宣布,9月5日起我將穿上中國隊的運動服。離開家人遠赴異國是個艱難的決定,但在中國工作是無法描摹的挑戰和經歷。在那裡,我是真正的項目負責人。」

畢竟,在歐伯利帶隊奪冠後,對2012兵敗倫敦(法國男子重劍最佳成績僅為第7名)耿耿於懷的法國擊劍協會主席伊莎貝爾·勞莫爾,才想起和歐伯利續約,而中國女重前任主帥、率隊連奪奧運會和世錦賽冠軍的樂瓦瓦瑟,在卸任前將同胞推薦給了中國劍協。奧運會結束後,雙方一拍即合。對此歐伯利也不無感慨:「在里約,第一個向我道賀的,是中國的奧運官員。」

「我不想改變樂瓦瓦瑟過去6年所做的一切,我要做的就是學中文,我要通過聲音和語調去准確地表達,只靠翻譯是不夠的,我必須有效地指導隊員。」

上任之初,歐伯利就決定和中國女重隊員們打成一片,而決賽中,電視機前的觀眾聽到了他字正腔圓的發音:「孫一文不慌!」而當孫一文從空前的激動中平復時,第一時間拿出准備許久的國旗,和愛徒一起在擊劍台上慶祝的,仍是這位手舞足蹈、比自己奪冠還要開心的法國大叔。

生在巴黎市郊的歐伯利,從小接受的是精英級別的擊劍訓練,身為運動員和教練員,都是常勝將軍;而生在煙台最貧瘠縣級市棲霞的孫一文,在裡約奧運會一戰成名前,曾有過被省隊退回地方的黯淡經歷。但這一夜,新世紀兩代劍客的標杆,以師徒身份完成了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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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為人知的是,在助力孫一文終圓金牌夢之前,去年8月合同到期、本可回國和家人團聚的歐伯利,最終選擇續約1年,和弟子們同進同退。

續約,看似再平常不過,但對於格外珍視家庭的歐伯利而言,從疫情陰雲籠罩下的歐洲回到隊員身旁,其間的煎熬和等待,只有自己最清楚:去年3月匈牙利布達佩斯世界杯大獎賽後,歐伯利因家庭原因返回法國,但旋即爆發的新冠疫情,令歐伯利在祖國一留就是半年之久。

「我原計劃4月初回來帶訓練,但3月末中國暫時停止了持有效中國簽證、居留許可的外國人入境,我對隊伍的情況是比較擔憂的,每天都想著盡快回到中國,每周我都會問政策有什麼變化,什麼時候能讓我回來。」回憶往事,歐伯利歷歷在目:「8月政策有變化後,我是第一批返回中國的法國人,先是在上海隔離14天,然後回北京再隔離7天,9月中旬才開始帶隊訓練。但因為續簽工作簽證的問題,我在全錦賽開始前都只能在北京帶隊。」

在法國期間,每天在微信群裡率先聽一遍中方助理教練的彙報,然後根據情況來制定具體的訓練計劃,成了生物鐘顛倒的歐伯利的新日常。助教帶隊同時,歐伯利會和隊員們進行一對一的線上交流,調整個人訓練。「我尤其關心他們訓練的強度和疲勞感受,最重要的是他們腦子裡是怎麼想的。我的另一項任務是培養中方教練員,讓他們可以獨立撐起一個訓練。」而在緊張的布置之余,受限於法國疫情防控規定,歐伯利還要抓緊每天僅有的1小時外出時間,接送兩個孩子上學,同時到超市完成采買。

望眼欲穿6個多月後,歐伯利終於在去年11月出現在2020年全國擊劍錦標賽上,然而隊員們的備戰情況,卻讓法國人倍感困擾:「國外很多人不能訓練,沒法打比賽,甚至在國內沒法到處走動。但中國隊員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優勢,有的人因為體測不合格,只能打小組賽不能打64強,本來比賽就不多,10天的時間裡訓練和比賽還都不抓緊,這讓我很惱火。」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半年多來,幾乎操碎了心的歐伯利,一方面通過給隊員放假回家減壓,另一方面則適度調整訓練強度,以增加趣味性訓練的方式,讓隊員們重新找到比賽感覺。尤其是被寄予厚望的中國女子重劍,無論個人和團體,都是本屆中國擊劍的奪金希望所在,畢竟,5年前的裡約,只收獲1銀1銅、跌至新世紀歷屆奧運會冰點的中國擊劍,已經退無可退。

「之前我們打了三屆世錦賽,分別拿到了銀牌、銅牌和金牌,我們很有機會成為奧運冠軍。我到中國,就是奔著這個目標來的。」如今,48歲的雨歌·歐伯利,兌現了自己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