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莫斯科，夏日漸晚，天色依然明亮。在繁華大道上，華燈初亮，名牌店外三名年輕人閒坐路邊，一起拉一首提琴三重奏，路人是否打賞零錢，三人似不緊，只顧投入音樂之中；在不遠處的小花圃，幾隻白鴿在喙食，與行色匆匆的路人各有各忙，而一身艷服的俄國美女，婀娜多姿，盡顯美好的身段，急步前行，似在趕赴一場華麗的晚會......處身這空間，異鄉人感到一片祥和，難以想像在烏克蘭響起轟隆炮火聲與迸發的刺鼻硝煙，遠方的生死血淚與我何干？直至步入莫斯科大劇院，看一場歌劇，投入劇中情節，一切改觀。
莫斯科大劇院這個夏天上演舞林姆斯基.高沙可夫（Rimsky-Korsakov）的《沙皇的新娘》( The Tsar's Bride)，戲若人生，在舞台上呈現的人性，與現實中的一樣駭人。
《沙皇的新娘》的女主角Marfa與其他人物，是歷史真實人物。事件發生在一五七二年，Marfa獲沙皇Ivan選為第三太太，婚禮後十五天，她離奇死去。Lev Mey根據這段耐人尋味的史實，寫成《沙皇的新娘》戲劇，林姆斯基改編成同名歌劇，亦是林姆斯基十五個歌劇作品之中，最膾炙人口的。
《沙皇的新娘》在一八九九年於莫斯科首演，一九五五年搬上莫斯科大劇院的舞台，迅即成為大劇院經典歌劇之一，曾演出以百場計，在別莫斯科大劇院舞台十年之後，今年捲土重來，在傳統的製作風格之中，添加了新的元素。
舞台布景沿用畫家Fyodor Fedorovsky的設計，以油畫描繪實景，恢宏大度，多年不變。今次重新搬上舞台，新布景由設計師Alyona Pikalova重新規劃，以堅實的結構代替了原先的大畫布，構圖和色彩都基本不變，但真實感更為強烈。演員的服飾由Zaitseva與團隊縫製，依照十六世紀的繪本，絲亳不改，精心打造，但用上了最新最美的物料，煥然一新，更加搶眼。無論是布景和服飾，都具有濃厚的俄國民族風情。
故事講富商之女Marfa，年輕貌美，生活無憂，與年輕情郎正談婚論嫁。沙皇禁軍官Gryaznoy深深被Marfa的美色吸引，他挖盡心思，想奪得美人歸，找來德國醫生Bomelius，出高價要求他調製一種奇特的情藥，讓Marfa服下，會隨着時間不由自主地愛上他。
這個詭計給Gryaznoy的情婦Lyubasha偷聽到，她妒忌中火，誓要破壞情夫的好夢，立心把Marfa置諸死地，她向Bomelius求助，怎知Bomelius竟看中她的美色，提出魔鬼的交易，若Lyubasha肯獻身給他，他就把Gryaznoy想要的情藥，調換成慢性致死毒藥，殺害Marfa，Lyubasha百般不願，但為了消除情敵，她已喪失理智，答允了Bomelius的陰謀。
各人各懷鬼胎，在一次聚會,Gryaznoy把從Bomelius得來的「情藥」，暗中落下Marfa的酒杯中，Lyubasha苦苦跟隨，在無人在旁之時，暗中把「情藥」換成「毒藥」，Marfa不知人心險惡，喝下了毒酒。
沙皇Ivan突然昭示全國選妃，Marfa獲邀參加宴會，她不情願也要參與，父親百般憂愁，年輕情郎心驚膽戰......侍從帶回消息，沙皇好像對Marfa沒太大興趣，各人鬆一口氣，怎知沙皇派人傳旨，已挑選Marfa為其第三太太，各人情天霹靂。
Marfa身不由己，與情郎無望共偕連理，終日深宮自怨，身體日漸虛弱，一病不起，臨終前夕，Lyubasha禁不住情場戰勝的喜悅，在眾人面前披露她與Bomelius私通，以毒藥代替情藥，殺害Marfa，情仇愛恨，觸發一場廝殺，Gryaznoy、Lyubasha、Bomelius相繼死去。
天賦美貌的Marfa，美麗變有罪，淪為男權世界競逐的獵物--沙皇擁有至高無尚的權力，禁衞官自私貪色，醫生全為銅臭而害人，情婦受妒嫉心驅使，橫刀奪愛，把天真無邪的Marfa推向絕境，最後沒有人達成心願，全都變成輸家。
這個經典歌劇，由美林姆斯基富於表情的序曲揭開圍幔，主旋律是一輪急促緊湊的弦樂群奏，強而有力，然後是一輪急管吹奏加入，把聽眾帶入衝突的樂流之中，不旋踵音樂由小調變成大調，充滿了氣氛的凝造力。若說德國歌劇之王的華格納創出音樂動機樂章，與戲劇、歌唱完美結合，並打開了現代音樂藝術大門，林姆斯基在《沙皇的新娘》的序曲，同樣具有開創性，把舞台上主角的氣質與輪廊勾勒清晰，而精湛的配器與和聲，營造豐滿華麗的音響，令這首序曲成為現代音樂的先驅之一。
這晚，由現年八十二歲的俄國指揮巨匠Rozhdestvensky執棒，領導莫斯科大劇院交響樂團，精準刻畫出林姆斯基音樂中的戲劇性，更有耀眼的輝煌感。
演員中最觸目者，意想不到，竟是新人，她是來自烏克蘭的女高音Kulchinskaya，年僅二十多歲，扮演Marfa，臉脥輪廊分明，美麗高貴，即使踏台日子尚短，僅一年多的時間，但表現穩定，歌喉純淨透明，伸展自然，感情豐富，還有一份鄰家少女的清新，是飾演Marfa的完美人選。
Kulchinskaya自少參學習歌唱,參加了官方的年輕藝術家培訓計畫,獲莫斯科大劇院挑選,成為新人,即獲委以重任,在《沙皇的新娘》中擔當女主角,她自言個人的演唱風格,是「俄國傳統之聲」--開朗而明亮,沒有黑暗感覺,具有俄羅斯的豪邁民族性。#
劇中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飾演禁衞軍情婦的Agunda Kulayeva，她加入莫斯科大劇院已有九年，其厚度十足又嘹亮的女中音聲綫，與及出色的演技，演活了劇中情婦Lyubasha的潑辣。另外,扮演Marfa父親者,是莫斯科大劇院老將低音Matorin，他的低顫音十分出色。
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子，渴望幸福，卻身不由己，慘遭毒害，最終香銷玉，美麗的歸宿是不幸，對男權世界作出大控訴，也讓人在步出莫斯科大劇院之時，眼前的太平盛世，其實並非必然，世界依然動亂不安......
#(明年初舉行的第四十三屆香港藝術節,莫斯科大劇院是重點參演藝團,《沙王的新娘》是主要節目,而Kulchinskaya是參演《沙皇的新娘》四位女高音主角之一,真期望她會獲選隨團來港演出,讓她踏足亞洲,展現她美好的歌喉。)
深入參觀莫斯科大劇院（Bolshoi Theatre），比安坐在台下觀看一場歌劇，所受震撼更為巨大。這裏曾作世界首演的歌劇和芭蕾多不勝數，孕育出無數的作曲家、編舞家、歌唱天王天后與芭蕾巨星，把莫斯科大劇院打造成世上數一數二的演藝重鎮。
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的天鵝湖芭蕾（Ｓｗａｎ Ｌａｋｅ）於一八七七年在這裏世界首演，那優美的主旋律，把天鵝輪廊與神態描繪得形神俱在。直到今天，天鵝湖仍是莫斯科大劇院經常公演的芭蕾，台前幕後的參演者努力承傳，力求完美。我就在天鵝湖男女主角的雙人舞綵排中，見到資深的排舞員目不轉睛，注視男女主角的每一個舞步，每一個手勢，以至每一個回眸，追求最美妙的演繹。
芭蕾舞廳黛綠鍍金，歌劇廳艷紅配金，兩個場地都由巨型吊燈燃起璀璨，添上浪漫。難得有機會，獲准登上大舞台右邊的包廂，這裏是總監的私人專區，只有他和其嘉賓，或者歌劇天王天后和芭蕾舞巨星，才有資格入座，各人居高臨下，觀賞台上的演出，近距微觀，嚴格檢視每一名演出者，亦觀察每一名觀眾的反應，盡收心中，再求改進。
總監包廂對面，即大舞台的左手邊，專供權貴享用，以往是沙王，其後是史大林，現在是政府高層官員。即使是一介平民，坐在金壁輝煌的歌廳中，全院都由指定的老聖誕樹木材打造，雕樑玉砌，壁畫琳瑯滿目，也能感受到俄國人熱情豪邁的民風，與及對俄國演藝創作的自豪。
在美輪美奐的背後，莫斯科大劇院是一個演藝節目大工廠，由舞台製作、戲服縫紉、綵排場地、樂團、合唱團等等，似一條超級生產，以最高的效率，創作一幕一幕的經典，在大劇院成立一百七十五年以來，無數精彩節目，感動過無數的觀眾，掌聲響起無數遍，喝釆聲此起彼落。
游走於這個巨大的劇院，想起蕭索斯高維契心中排拒共產黨，卻為保性命而不得不表面逢迎，在某個晚上，他的歌劇在莫斯科大劇院上演，史大林到來看，表演途中，這位暴君一聲冷笑，把蕭氏嚇破了膽。。。。。。現在回首，政治強人已去，作曲家已歿，但經典歌劇，歷久常新，只要仍有追求美的心靈，這些文化魄寶，這個大劇院，必定永存。
（莫斯科大劇院三百六十多人將於明年初來港，參加第四十三屆香港藝術節，演出林姆斯基歌劇《沙皇的新娘》和《珠寶》、《巴黎火焰》兩個芭蕾。）
Lau Kwok Yip
** 博客文章文責自負,不代表本公司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