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中運動如何發展,全城關注,作為演藝愛好者,身在演藝廳中,心繫外面世界,難免會把舞台上的音影與感觸,與現實世界聯繫起來。

香港黃雨傘革命,成為國際間的焦點。色士風高手Kenny G在網上留言,他對佔中的立場,惹起風波,他刪去支持佔中的言論,又被網民質疑。另一外國人表明撐佔中,卻沒引起爭議,反而受人敬重,他就是被樂迷暱稱為阿殊爺爺的阿殊堅納西(Vladimir Ashkenazy),他公開撐佔中的言論,令其名字登上港聞版面。

這位指揮巨匠,以行動證明,藝術家不是活在雲端的。他要力陳,古典音樂沒有脫離現實,而是與民眾一道,悲喜與共;古典音樂並非虛無飄渺的,而是反映歷史,與人們的良知緊緊相扣。

阿殊爺爺十月來港,原訂參與國際鋼琴比賽的判評工作,但賽事受到佔領運動影響而臨時取消,他沒有取消來港行程,還趁機支持佔中,一連兩晚與香港管弦樂團合辦名為「獻給香港的禮物」的音樂會,單以他在古典樂壇的地位,竟然舉行免費音樂會,旋即引起哄動,加上他的政治表態,令音樂會更為觸目,人人撲門票,瞬間派罄。

音樂會的曲目別具心意,以西貝流士(Sibelius)三首短篇作品揭開音樂會。嘹亮宏大的號角聲,像一支集結號,緊急召集士兵。一片緊張氛圍之中,蘊含一種意志--義不容辭,共赴前線。這是西貝流士著名的《芬蘭頌》(Finlandia),它曾燃起芬蘭人的希望,振奮起來,反抗俄國人的壓逼與管治,最終芬蘭人脫離入侵者桎的梏,昂然獨立成國。這一曲,氣勢磅礡,激動人心,銅管樂師盡力吹出最宏大的音流,但我有更高的要求,期望氣力多一點,音象巨大一點,把撼動人心的音流,傳遍香港。

香港變局,走向難測,阿殊爺爺透過音樂,流露心底話--不要怕。正如他接受媒體訪問時說:「環顧人類歷史,只要是為人性而作出的努力,到最後都會取得勝利。」

阿殊爺爺生於前蘇聯時期,年輕時以彈奏蕭邦鋼琴曲,蜚聲國際,他不滿共產黨政府歧視他冰島籍的妻子,曾經離開,甘當移民。上世紀七十年代,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無論阿殊堅納西想住在外國多久也可以,好讓他隨時返回蘇聯,但赫魯曉夫一九七一年去世時,沒看見他回國。直到一九八九年,戈爾巴喬夫掌權,為俄國帶來變革,他才願返回莫斯科。

阿殊爺爺對人生不不妥協,也從不服膺於強權政治。他的音樂演譯亦如是,其指揮手勢機械化,一板一眼,以為是硬,其實柔在心中,香港管弦樂團與他合作多次,對他的要求,心領神會,把音樂奏得美若天賴。

西貝流士《圖翁內拉的天鵝》(The Swan of Tuonela),沉鬱的英國管獨奏,加上弦樂陰深的神秘感,與柴可夫斯基的偏向柔美的《天鵝湖》(Swan Lake) 氣質迴異,莫非是對香港時局的反照。

下半場的拉赫曼尼諾夫第二交響曲,由四個樂章組成的龐大之作,第三樂章慢板弦樂醉人,令人瞬間得到無限慰藉,阿殊爺爺以音樂明志,與港人共鳴,讓這場音樂會別具深意,將長久存念在樂迷心坎中。

在十月香港管弦樂團另一場音樂會,演奏馬勒(Mahler)第五交響曲,一票難求,原定由指揮大師梵志登(Jaap Van Zwaden)領奏,但他肩傷辭演,由拉脫維亞指揮家辛奈斯基(Sinaisky)臨危受命,這是對港樂樂手一次小考驗,但樂手演奏發揮出色,把聽眾的憂慮一掃而空,足證他們身經百戰,不負「亞洲最佳樂弦樂團」之名。

馬勒五分三部份共五個樂章,全長約六十八分鐘,是一部交響曲鉅著,首樂章由小號手吹出淒楚的引子,弦樂群奏猶如送殯的行列,不旋踵如魔似幻的熱鬧音流響起,帶出熱切渴望的情懷,也流露出拼力爭扎的氛圍......第二樂章,在爭扎與柔和的音韻交替出現之後,忽然進入強而有力的音流,像要暗示大衝突的到臨,但在一番紛擾之後,再沉寂下來,樂團奏出仿如讚美詩的樂段,暗示前路如可可怕,終局將一面光明......聽到這裏,音樂中有貝多芬的影子,好像兩股力量在拉扯,一方向對方說不......

音樂會之後,離開尖沙咀文化中心,心中惦念不遠處的佔領區,特意去旺角走一趟,不少年輕人安靜地坐在彌敦道上,有少女默默地在路障上加固膠索帶,有好心的市民送上朱古力......但數步之遙,有大叔與幾名年輕人在爭論,愈吵愈激,雙方開始推撞,在動手之前,幸而有人勸開雙方,才避免發生衝突。如果不是身在佔領區內,很難會體會到聚集其中的人,有人平和地表達訴求,不亢不卑;亦有人選擇激烈地爭拗,甚至不惜訴諸暴力......

在嘈雜人聲中,剛才馬勒的音樂又在腦海內迴盪,但願這場佔領運動,一如馬勒的音樂,幾經淒楚、紛援、抗爭之後,終於走向積極樂觀的終局。

十月底,去看了香港芭蕾舞團的《舞之慶典》,這場舞演,是慶祝舞團成立三十五周年,包含兩個現代芭蕾和一個古典芭蕾,當中以全男班演出的《卡薩特》(Castrati)觸動人心。

一群男舞者跳起剛勁的舞步,多襲大黑斗袍在空中劇烈晃動,在昏暗的舞台上形成一股張狂的黑色暴力,向一兩名幾近赤裸的舞者不斷施壓,兩人難以抗拒,慘遭欺凌,痛苦倒地,在地上匍匐、抽搐......

由Nacho Duato 編舞的《卡薩特》,靈感來自意大利,在古時,為了保留男童明亮而尖銳的聲線,以唱出撼動人心的歌曲,不惜把他們閹割。過程欺壓、殘忍、不人道......驚心動魄,一切只為藝術。

配樂是韋華第(Vivaldi)為這類歌手所作的歌,充滿幽怨,回腸百結,像在控訴人對人的殘酷,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從未停息過。

十一月初往澳門看當地國際音樂節的壓軸節目--由英國Bronowski製作的音樂劇「戀愛大爆髮」(Hairspray),背景是六十年代的美國,種族隔離政策仍生效,黑人飽受歧視,劇情講一名白人少女,為求與不同膚色人士開心跳舞,不惜抵觸法律,挑戰社會主流,其中一首歌I know where I have been,由黑人演員唱出,感情澎湃,動人心弦,令人想起佔領者,節錄部份歌詞如下:

There's a dream
In the future
There's a struggle
We have yet to win
And there's pride
In my heart
'Cause i know
Where i'm going
And i know where i've been......

There's a road
We must travel
There's a promise
We must make
'Cause the riches
Will be plenty
Worth the risk
And chances that we take
There's a dream
In the future
There's a struggle

We have yet to win
Use that pride
In our hearts
To lift us up
To tomorrow

'Cause just to sit still
Would be a sin

I know it, i know it
I know where i'm going

And lord knows i know..
Where i've been.

歌詞一字一句,令人浮想聯翩,就送給擁有赤子之心的佔領者,共勉。




Lau Kwok Yip

** 博客文章文責自負,不代表本公司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