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由千里以外傳來的電郵相片,數片枯黃落葉,一束頹萎鮮花,點綴一塊小墓碑。冬日寒風吹拂,訪客早已遠去。時光流逝,沒有磨減碑上的鏤刻墓名--Glenn Gould,下面是Bach(巴赫)的Goldberg Variations(歌德堡變奏曲)的詠嘆調,幾個音符,在巴赫精奇的編排中,重重復重重地變幻,建構多樣的表情;來來回回的追逐,衍生育成豐富的感情,聽得人感悟良多。

 加拿大鋼琴家Glenn Gould(顧爾得,1932-1982)在一九五五年(二十三歲)初彈此曲,長五十多秒,技驚樂壇,讓人重新發見巴赫樂章中的深邃含意。一九八一年,他四十九歲,重彈同一樂章,長逾一分鐘,翌年便辭世。

 相隔二十六年,重彈成名之曲,後一次的演奏,比前一次長十多秒,在這一瞬間,卻包含了顧爾德的一生--他對巴赫的閱讀、對巴赫音樂的塑造,都盡在彈指間的意境裏。

 細心比較兩個演繹,前者充滿年輕生命的躍動與不,光芒四射;後者好像走過人生起伏跌岩,經歷幾許滄桑,千帆過後,欲語還休,進入了頓悟的境界。

 我問傳相片來的友人,是否到訪過顧爾德的家,她說到了,但有人居住,沒有走近,怕騷擾人家。真可惜,若我在,很大可能斗膽拍門,企盼住客明白我的心,讓逗留一兩分鐘也好,尋找他在屋內飄盪的音魂,於願足矣。

 那座陪伴他渡過多少個自彈夜的鋼琴,還在原位嗎?那張給他撕磨幾至破損的小椅子還在嗎?不少古樂迷形容他為鋼琴怪人,但我就認為他是難得的怪傑,沒有他演繹的巴赫,這個世界多沒趣味。

 在有關他的紀錄片中,會看見一個輕微神經質的年輕人,披睡袍,在晨起之時,足不出戶,在湖畔小屋內不停彈奏賦格曲。那靈巧的一雙手,重新創造巴赫心中的精妙樂意,聽到人神為之奪。

 我想,若我佇立在他墓前,當會想起他與別不同的彈奏風格,一邊彈琴,一邊放聲吟唱,全心全意投入音樂世界中,而我,或許情不自禁,也會吟唱起來,在加國的冷風中....

 




Lau Kwok Y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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