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咪嗰個鮮魚校長？」梁紀昌與鮮魚行的等號

不少人都將「鮮魚行」和「梁紀昌」畫上等號，梁紀昌過去在鮮魚行學校的事跡，令兩者就似咖啡與奶泡的關係一樣，密不可分。13年來，梁紀昌每日都與學生一起奮鬥，共同進退，不經不覺今個月已是他在鮮魚行的最後日子。或者「梁紀昌等於鮮魚行」的概念太根深柢固，反而校長身份背後的點滴，外界認識卻不深。

 

記者：王俊彥 攝影：陳鍵樂

 

梁紀昌年少時，一樣著過喇巴褲，帥氣十足。圖：梁紀昌提供

 

「校長爸爸」、「鮮魚校長」、「你咪嗰個校長」是外界對他的稱呼，但不曾聽到有人叫梁紀昌的英文名：「無喎，真係唔知點解，啲人一係叫我KC。花名就有，中學嗰陣多數叫我『機場』囉，我夠高嘛。」大概「機場」是「紀昌」的諧音吧。

 

梁紀昌並非出自大戶人家，生於戰後50年代，與絕大多數小朋友一樣貧困，爸爸只得小三程度，媽媽更是文盲。他特別記得艱苦歲月，大人打基層工種，一家住山谷道木屋區，他笑言現時已經變成地產商兩萬元一呎的樓盤。

 

住木屋的日子，雖然望住維港絕景，但冬天寒風在板縫穿過並不易捱，「我剩係記得攬住阿媽取暖。」其後搬到紅磡一屋十伙的板間房，在馬路捉迷藏、打交是課外活動；地盤石仔當「抓子」、荷蘭水蓋當襟章、煙包當紙足球是玩具。梁紀昌覺得，雖然人窮但開心，「有好多回憶，好好玩」，反而那個年代小朋友有更多空間。

 

左上：梁紀昌（左）帶弟妹到動植物公園，最右的是三弟。 左下：梁（右）與母和弟妹合照，用作取回「回港證」。 右：全家幅，梁（右後）前方是他的三弟。

 

《我的志願》是每個小學生的偉大文章，梁紀昌那篇寫的與教師完全無關，反而是警察、漫畫英雄人物「財叔」、「神犬」，「教書我諗都無諗過。」梁紀昌走上教育之路是「生活所迫」，「邊份工最快有收入就去做。」70年代師範學院畢業之後就到上水一間村校任教，他記得當時人工是1640元，足以改善家境。

 

梁紀昌的故事，幾乎與電影《五個小孩的校長》主角呂麗紅一樣，他直言對電影很有同感。2002年梁紀昌放棄教育署「官職」，決心走入被標籤為基層學校的鮮魚行，同樣服務基層、面對殺校、被社會遺棄，很多學生背後一樣有淒涼的故事，患癌、單親家庭 、家暴，現實令他決意不能只做一個校長，「一定要照顧埋佢屋企，令啲學生可以安心咁學習。」他覺得學生可憐，但錯不在學生，而是大人。

 

丁梓倫6年前與校長結緣，將當年校長抱起他的合照送給校長，畢業之時校長已無法抱起他。

 

「校長爸爸」在學生心目中有一個相當重要位置，訪問當日是升中派位結果公布，這班學生是梁紀昌在鮮魚行最後一班小六，校長室擠滿的不是文件，而是學生的禮物。對於梁紀昌，校長不應該只是做校長，如果只做管理工作，那只是一個管理人員，校長首要對象一定是學生。他當上學生的爸爸，因為不少他的學生都缺乏爸爸的角色，校長室的門不會關、每朝一定在門口迎接學生、午飯和學生直接接觸，「點解唔食菜？」都是話題。

 

在鮮魚行「戰鬥」13年間，兩次殺校、金融海嘯、國教爭議，梁紀昌都捱過，他的決心原來是來自同行的取笑。他直認當年同時有一間名校請他做校長，「有大校唔去，去呢間咁嘅『薄弱學校』？」他爆料，當年首次護校時，教育局的高層稱「鬼叫你間叫做鮮魚行學校咩，邊個嚟讀吖？叫發達行就大把人讀喇。」這番說話令他心痛：「做教育局高層、教育界嘅人，你點可以歧視教育？」

 

 

他踏入鮮魚行有一番抱負，要在3年之內扭轉弱勢，否則辭職。今年鮮魚行升中派位，近3成學生獲派英中，是成績最好的一年，梁紀昌滿懷安慰，能夠證明自己對學生的學習策略成功，他亦認同鮮魚行是他暫時人生中的最大成就。

 

在學校全盛期離開，梁紀昌略帶無奈：「政府規定60歲退休吖嘛，尤其是教育界，好少俾你連任，因為超額教師多，我亦唔想阻住地球轉。」他指雖然可以續年申請連任，不過要證明自己勝過所有申請者，再要全體老師和家長簽名支持，「你有無咁偉大呀？」他亦覺得應該讓下一手去嘗試。

 

談到下一手，梁紀昌斬釘截鐵說，完全不參與下任校長遴選，因為怕自己的形象變成別人的陰影，過份影響申請者。結果新學年將會由副校長施志勁接任，梁紀昌認為是理想的人選。

 

 

以「廢墟」形容13年前的鮮魚行，現在要離開一手建立的學校，梁紀昌直認「任何嘢都唔捨得」，「而家每一日返學都會有倒數嘅感覺，返一日少一日，但人生就係咁架喇，一定要捨才有得。」13年校長生捱給梁紀昌最好的回憶，亦開心自己對教育界有貢獻，「可以話我無憾無悔。」

 

梁紀昌未來主要工作是「湊孫」，做個好外公。圖：梁紀昌提供

 

告別校園，梁紀昌未來3年都是享受「湊孫樂」，他形容歲幾的外孫仔好有智慧，是否隔代遺傳？「都唔係嘅！」這位外公自謙以對。人到六十，在現今社會而言才剛到中年，有氣有力只願享清福？他說未來的事說不定，總之不會從政，「無謂拿屎上身」。「鮮魚校長」愛講講座，享受分享自己的事和經歷，現時講座已排期到明年1月 。不過更重要的，是拿著學生送給他的畫作和信，回味半生的點滴。

 

梁紀昌在今年8月1日，正式結束校長生涯，但「鮮魚校長」永遠會留在學生心中。

 

 

後記：

 

記者問過梁校長人生中最大的污點，開頭他答曾經打過交、考試肥佬、講大話、蛇王等等。答案與記者預期的有出入，一再追問，梁紀昌答案是「我細佬」。梁紀昌在中五畢業之後被迫投身社會，但心有不甘，同剛小學畢業的一三弟講，給阿哥讀中六考大學，「考到大學你就唔使做架喇」。不過最終失敗，再同細佬講考入師範讀兩年，結果令細佬耽誤3年，要入讀夜校。梁紀昌成就於教育，但亦因為教育而留有遺憾，面對親人更顯得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