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的第一天,對於所有的孩子來說,是多麼高興的一天呀!然而,上學,對於小小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清早,小小斜挎著新書包,跟同院較大一點的孩子興緻勃勃地去上學,剛進校門,就引起一陣混亂。街上值勤的解放軍聞聲趕來,看見人群中有一個小女孩抱頭蹲著。他把她抱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小小那充滿恐懼和獃滯的目光才轉了過來:「叔叔,我沒有反對毛主席呀!」說完,她哭了起來……

回憶那些令人心碎的日子,絲毫不是要責怪那些群眾。當年圍打小小的那些孩子們也是被毒害的無辜者。林彪、江青、康生、陳伯達一夥在最革命的口號下,煽動黑暗、野蠻的仇殺,採取了反動的株連九族的政策。這場「史無前例」的「大革命」,實際上是對全國人民「史無前例」的「大愚弄」,是封建法西斯的「大恐怖」。

那時,小平叔叔、彭真叔叔、烏蘭夫叔叔、林楓叔叔、薄一波叔叔、楊尚昆叔叔、羅瑞卿叔叔的孩子們,都因父母被關押,成了無家可歸的「黑崽子」,東躲西藏,為了生存而搏鬥著。社會的壓力,生活的磨難,經濟的拮据,使我們緊緊靠在一起。我們之中最大的20歲,最小的才幾歲。孩子們患難與共,彼此提攜著涉過激流。沒吃的了,源源和彭真叔叔的兒子去賣血,可是沒有證明,醫院不收。難道「黑幫子女」的血都是黑的?多少寒冷的夜晚,為了躲避查抄,我們從窗戶翻上五層樓頂,在漫長的黑暗中,大家在一起想念爸爸、媽媽,久久地等待著天明。每次遇難,大家總是首先把我們保護起來,都說:「你們家是秤砣,誰被抓起來也不能讓你們出事。」孩子們的友愛,更激起那些迫害狂的毒心。不久,我們之中有的被抓,有的被斗,有的被趕出北京……

平平從監獄出來後被驅逐到山東,源源在山西雁北,亭亭和小小也在他們魔掌之下。春寒料峭,我們拉著犁走在沒膝的黃河淤泥中;酷暑烈日,我們用汗水澆灌乾枯的禾苗。我們曾咬著牙勞動,拚命勞動。我們也曾鑽在書堆里幾天、幾個月,摒棄周圍的一切。我們放之山水,吮吸著祖國的乳汁;我們開懷豪飲,在十月勝利的歡樂中忘情。爸爸,正像您所說的:「只要你們好好工作,好好學習,人民會信任你們,和你們在一起的。」人民做了我們的再生父母。晨光熹微,我們發現單薄的被子上蓋著大衣,溫暖了我們的心;中秋月下,農民把幾個月餅和雞蛋塞在我們手裏,同我們一起思念著異地的親人。

正是在人民的關懷中,我們感到人民對爸爸潛在內心深處的真誠的熱愛。從沒署名的信封中,我們抽出曾被埋藏多年的爸爸的畫像;從匿名的電話里,傳出激動鏗鏘的聲音:「我們懷念劉主席!」一位老紅軍拍著我們的肩膀:「你們要是你爸爸的好種,就要活下去。為了你爸爸,為了人民,刀擱在脖子上也別顫。」

爸爸,在人民的哺育愛護下,在人民對您默默的懷念中,在人民為您英勇的鬥爭中,我們長大成人了。爸爸,在我們自己的新生活中,您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不是嗎?在勞動的歡樂中您和我們一起慶賀豐收;靜靜的深夜中,您來睡夢裏看望我們;痛苦的酒醉後,您把我們緊緊抱起。在我們漫長的行程上,您每時每刻都在向我們呼喊:「孩子,我在你們的身邊,就在你們的身邊。」

爸爸呀,人民的愛憎,點點滴滴灑在我們的心田,在我們年輕的心中灌滿了仇恨,恨得刻骨;也激起了愛情,愛得熾熱。十多年風狂雨猛,沖刷了我們幼稚的頭腦,教給我們怎樣去思想才正確,怎樣去鬥爭才頑強。雖然我們也確曾感到過軟弱、頹唐、疲憊不堪,但人民總是不斷給我們增添著新的力量,激勵我們去為生存、為祖國、為老一輩革命家、為爸爸、媽媽勇敢鬥爭。

要鬥爭,要找到爸爸、媽媽。我們被拆散的幾個孩子,只有聚集起來才有力量。於是我們姐弟四人,不顧一切地靠攏團聚,亭亭成了我們之間的聯繫人。源源為了回北京,在老鄉的幫助下,深夜逃出村子,白天在野地里躲避追捕,夜晚在崎嶇的小道上趕路,兜里只有一把炒黃豆,走了三天三夜,才趕上火車……

平平聽弟弟妹妹來信說可以見媽媽了,直奔火車站。幾百里路恨不得一步跨到,趕到火車站火車剛起動。平平不顧一切地揪住車門。這時,衝上好幾個人把平平拉下來,他們奉命不准平平回北京。「我要見媽媽!我要見媽媽呀……」平平拚命掙扎、呼喊,把火車站上所有的人都驚住了。火車開走了,平平暈倒了,被裝進一輛吉普車往回拉。平平剛蘇醒過來,就發瘋似的往外跳,車上的人又拉又勸。「我要爸爸!我要媽媽呀!……」悲憤的哭聲、喊聲,震蕩著黃河激浪,拍打著荒原……

本文摘自《劉少奇的最後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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