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上海新冠肺炎臨床救治專家組組長張文宏在深圳進行了一場主題講座，並與了網友和觀眾進行了現場交流。
新冠肺炎治療有沒有後遺症？
西方的群體免疫，代價有多慘重？
新冠疫苗出來後，誰該先注射？
以下是現場問答實錄：
01.我們都知道流感和普通肺炎很容易和新冠發生疊加，接種流感疫苗和肺炎疫苗是低成本高收益預防這個疾病的方法，我們國家的流感疫苗接種率遠遠低於西方發達國家，這種差別的原因是什麼？我們有沒有可能通過什麼辦法提高接種率？
張文宏：流感疫苗接種率中國現在在2%左右，流感疫苗接種的成功率、保護率是60%左右。所以世界上要避免流感流行，達到群體免疫，基本上大家的接種率要達到90%以上才可以，因為保護率才60%，因為有病毒的變異。所以現在想通過流感疫苗的接種，基本上中國2%的水平達到每年抑制流感的流行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中國2%的人接種了，80%的人是無所謂。怎麼才會產生有所謂呢？每年冬天你都可能發一次燒，你有所謂嗎？問題是你無所謂。如果發燒集中發生，造成了醫療擠兌，死了很多人，你就會有所謂了。所以到今天有沒有所謂完全在於你的感受，你沒有感受到有所謂，它的病死率是低的，但感染率非常高，每年全球因流感死亡的人數是30-60萬，但這在70億的人口裏面你又覺得沒什麼，因為這個數據跟你沒關係。
但是一旦有關係的時候會非常麻煩。所以在很多年前，大家看過一個公眾號發的一篇文章，寫的是流感下的北京中年，講到一個老人家得了流感死掉了，老年人是流感的重點風險，所以今天接種流感疫苗不是為別人，是為你自己。所以今天在這裏呼籲，建議重點人群老人和小孩還是要打疫苗。
02.新冠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怎麼控制死亡，有沒有後遺症的問題？
張文宏：關於後遺症的問題，目前已有的數據顯示新冠病毒能夠廣泛侵犯到血管內壁，所以對心臟和肺都會造成損害，但是從目前我們對非常重症病人的觀察，對大多數病人的觀察，沒有看到嚴重的不良反應，我指的嚴重不良反應。
你講的注意力不集中，老是覺得自己沒力氣，這種癥狀在醫生看來叫非客觀癥狀，我們無法檢測得到，很多都是自己想出來的。
現在的電視劇《三十而已》，三十而已以後很多人會出現這種癥狀，老是覺得自己沒力氣，沒有以前那麼有精神，老是懷疑自己生病。我告訴你，將來三十而已、四十而已都是這個統一的癥狀。
當你生過一次重病，很多人的情緒會受到影響，當我們的人生出現重大轉折的時候，你會出現這種癥狀，這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對我們醫生來講，我們需要的是非常客觀的功能檢測方面的差異，比如肺的呼吸功能，這些問題要通過客觀的檢測才可以，主觀方面建議可以通過心理方面進行疏導。
03.新冠疫情期間，您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共產黨員先上」，這句話在老百姓中引起很大的共鳴。請問您認為為什麼這句話會引起這麼大反響？
張文宏：共鳴就是認同，這個共鳴是什麼呢？共產黨員覺得極其有自豪感。這次共產黨員真的是先上，而且做得非常好。
像我們科室第一批是共產黨員先上，我講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我們基層的醫生，雖然也是比較著名的專家，但是我又不是領導，專家是比較著名的，但不是領導。在這個時候對我們來講，病人來了看病，疫情來了控制疫情。這時候疫情來了，派人上負壓病房，誰去武漢，所有人都非常怕。武漢當時死的人也不少了，網路上到處是亂七八糟的帖子，這時候你說沒有恐懼我就覺得你有病，這時候恐懼是人的常態，我們人類能夠走到今天活下來，就是因為我們經常懷著敬畏和恐懼，如果我們對萬事不恐懼人類就滅絕了，我們不能自高自大。
恐懼的時候誰上呢？年輕人先上。問題就來了，年輕人說我先上很可能就死掉了，那些人已經活得那麼久了，他說張教授你已經活得這麼久了，我老婆還沒有娶，孩子還沒有生，人生還沒有過你就讓我上了。我說老的人先上，老的人就想了SARS時候我先上，H7N9的時候我那時候年輕我也先上了，現在我老了，年輕人突然說要老的先上，他也不幹。我說讓家裏沒有孩子的先上，他說老婆娶了，但我現在兒子還沒有，還沒有傳宗接代，將來我的基因可能就沒有了，怎麼能叫我先上。
我是黨支部書記，我當時看很多人寫申請書的時候都寫得挺好的，這時候不是正好嘛，你在入黨的時候寫入黨申請書，裏面寫的為人民服務，有困難我先上，這個事情大家都是講好的。共產黨員在整體的比例裏面是10%-30%，第一批共產黨員上了，第二批又要去武漢了，誰上呢？我又碰到這個問題。你們說誰先上？領導上，第二批是科主任、處長先上。第三批又要派人了？這時候誰上？男人先上。從遠古到今天，男的出去打獵，女的在家裏帶孩子、採集，家裏所有的負壓病房、實驗室女同志上，第三批去武漢的男同志上。第四批誰上呢？很多人都很自覺了，這時候大家都非常自覺地踴躍報名。第四批都上了以後，很多人問我，張老師有沒有第五批？我這次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去武漢，但是我的同事去了，大家有這顆心就好，我們在上海也就是換了一個地方為國家服務，在深圳的傳染病醫院和武漢的傳染病醫院都是為國家服務。
共產黨員先上這裏面蘊含了極大的文化，蘊含了中國人民對共產黨的感情。
04.如果COVID-19變異，自然感染狀態下能否做到群體免疫？類似瑞典的策略。
張文宏：不要等到COVID-19變異，現在談COVID-19變異為時尚早，到目前為止沒有增強或減弱毒力的現象。流感是非常容易發生變異的，新冠發生變異要比流感弱很多。瑞典的自然免疫帶來什麼結果呢？
兩個結果，第一，在整個歐洲瑞典的病死率是比較高的，百分之十幾，中國能不能接受？中國現在武漢以外的城市低於1%，現在突然上升到10%，你能不能接受？你如果要群體免疫就會達到這個水平。第二，瑞典即使是這樣也沒有達到群體免疫，瑞典老百姓還是不自覺地採取了社交距離，雖然政府沒有規定，但自己採取了，這某種意義上也抵抗了群體免疫。
群體免疫要達到50%的感染率，西班牙經過一輪新冠大流行，死了很多人，病死率很高，現在做群體性免疫測定，群體性免疫力是5%，西班牙搞成這樣才5%，要達到50%，這種情況還要再來10次。武漢是接近5%的病死率。我今天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接受群體免疫，讓武漢再來10次，你能接受嗎？沒有人能接受。
從武漢戰疫結束以後，我們國家就定了一個方案，我們對新冠病毒就是趕盡殺絕，動態清零，發現立即快速做擴大檢測，精準防控，盡量少影響經濟，以最快的速度撲滅，然後開始正常生活，我們絕不允許（自然）群體免疫。所以在中國討論群體免疫一點門都沒有。因為瑞典國家人口非常少，只要把老年人保護好，可以繼續保持這種鬆散自由的狀態，而且他的醫療資源非常豐富，大家生病了去看就可以了。國家與國家之間，文化與文化之間是存在巨大差異的，東方文化就是這樣子，我們就是非常謹慎，我們對於生命就是以這種非常謹慎的態度。但是這裏無所謂好和不好，你在東方可以說是謹慎，在西方可以說是豁達，但是謹慎好還是豁達好呢？這不好講。我只能說瑞典人很豁達，東方人很謹慎，大家都是好樣的。
05.深圳現在的年輕人比較多，平均年齡比較輕，如果疫苗出來的，供應的量如果不夠的話，如果要申請這個疫苗，在年齡段上採取什麼策略比較好？
張文宏：疫苗策略在國際上都是一致的，我們採取兩個高危的原則，第一個是高危的人群，首先是患病率、病死率最高的人群，所以首先是65歲以上的人應該全面注射。因為老年人的病死率是年輕人的10倍，這是歐洲得出來的數據，在武漢的數據也是接近於此，武漢是4-5倍，因為武漢發生了醫療擠兌，在沒有醫療擠兌的情況下老年人的病死率是年輕人的5-10倍。第二個是比較有可能感染的人先接種，就是醫務人員。第三個是學生優先接種，因為學生是聚集人群。這三類人群接種以後，應該鼓勵大家接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