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務村一株古樹被嵌入坡道磚牆內。 鹿藝佳攝

近日,一些到京郊旅遊的市民向本報反映,部分承載著百年歷史與文化的古樹備受冷落,有的樹榦被當成晾衣竿系線晾晒衣物,有的緊貼著樹根鋪設路面或建造房屋,有的保護設施損壞嚴重,有的古樹成了雜物堆和垃圾桶。記者調查發現,其中有些古樹瀕臨死亡或已經死亡。市民呼籲:「古樹在呼救,快來救救這些活的文物!」

三家店村緊挨著古樹樹基建起房屋,古樹出現傾斜。

石門路與石門南路交叉口的古樹瀕臨死亡。

千年古村三家店

擠著古樹建房,圍著樹榦堆物

慕名到「京西古道第一村」的三家店村遊玩的王先生意外發現,村內十幾株百年古樹生存現狀堪憂,其中不乏樹齡300年以上的一級古樹。

三家店村是一座千年古村,歷史悠久,文物古迹數量多,僅民間神廟就有十幾座之多,2009年,該村被列為北京市第二批歷史文化保護區,2012年又被國家住建部、文化部等部門列為第一批中國傳統村落。這樣一座歷史文化底蘊深厚的古村落一直吸引著市民王先生,可最近他到村中參觀遊覽時卻非常吃驚:「村子裡十幾株古樹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有的已經瀕臨死亡,讓人心疼。」

9月底,記者在王先生的帶領下來到三家店村南口。一進村就發現圍牆旁邊有一棵長勢衰弱的大樹。走近細看,樹榦掛著的綠牌顯示,這是一株樹齡約180年的古國槐樹。只見緊貼樹榦的位置,建有一座崗亭,古樹艱難地在圍牆和崗亭的夾縫中求生存。樹榦一大半黑黢黢的,有被煙熏火燎過的痕迹,樹冠已經變得光禿禿,只有靠近根部的樹榦上新長出一些綠芽。

沿著村子主幹道往裏走,記者看到一位村民正在街邊晾晒衣物。晾衣繩一側拴在電線杆上,另一側則拴在一株約280年樹齡的古樹上。旁邊不遠處的另一株古樹出現嚴重傾斜,緊挨著它的樹根建起一座平房。還有一株古國槐樹在房屋的包圍之中艱難生長。村民將平房的屋頂做成露天陽台,陽台欄杆緊緊卡著樹榦,數十根電線在樹枝間縱橫交錯,不僅影響古樹生長,還存在安全隱患。

在村裡,記者還發現一株直徑1米多粗的古樹,堪稱「合抱之木」,而這樣一株粗壯的大樹,樹池卻十分局促,水泥路面幾乎緊貼著樹根。

在村中轉了一圈,記者看到的十幾株掛牌的古樹,多數都存在水泥路面影響樹根、房屋建築距離樹榦過近、電線穿梭樹冠等情況。還有一些古樹被當成了堆放雜物的垃圾桶,樹榦上靠著蒙灰的自行車、遮陽棚和舊紙箱,樹洞和樹縫裏塞著垃圾和廢棄口罩。

屬地龍泉鎮林業站工作人員表示,三家店村古樹的具體維護工作由村委會負責,林業站將儘快協調村委會到現場查看,並督促整改。同時他也表示,在古樹旁邊建房應符合相應標準並獲得有關部門審批,未經批准,不得施工。「我們會去核實這些房屋是否取得相關資質,但這個問題不是短期內形成的,解決難度比較大。」

石門路口、龍泉務村

修路砌牆,樹木生長空間被擠壓

調查中記者發現,古樹保護不當的情況絕非個例。

在石景山區石門路與石門南路交叉口,有一株樹齡300多年的一級古國槐樹。遠看這株古樹氣度不凡,樹冠直徑十多米,可近看其已出現大面積樹皮脫落,一半的樹冠都已乾枯,陷入「半死亡」狀態。

據介紹,為了拓寬道路,有關人員專門為這株古樹在路中央留出了一小片綠地。巨大的樹池有近2米深,古樹半截樹榦都藏在樹池裏。一位住在附近的居民告訴記者,可能是由於修路路基墊高,樹池成了深坑,才導致古樹生長不良,「樹池雨季積水,缺少光照,樹長得不好可能與此有關。」

而在門頭溝龍泉務村的椒園寺遺址,西側有兩株直徑約1米多粗的檜柏,號稱「龍虎二柏」,東側有兩株銀杏,都是掛著紅牌的一級古樹。這些古樹形態奇特,蔚為壯觀,不少遊客慕名而來。古樹愛好者說,根據樹勢,這些古樹少說也有千年歷史,“但古樹的樹池太小,裏面墊滿了鵝卵石,而樹池外鋪裝硬化太多,不能滲水透氣。”記者在現場看到,樹池欄杆旁放著汽油和塑料管材,看來有人把樹旁的空地當成了施工場地。

此外,在龍泉務西街18號,一排房屋建在一株約320年樹齡的古國槐樹旁。山坡上的房屋地勢高,因此居民家門口有一個傾斜的坡道,步道沒有繞開古樹,而是直接迎著古樹修建。如今,古樹樹根以上近4米的主幹全都被卡在坡道的磚牆裏。對這一破壞古樹的行為,路過此地的張女士感到十分著急,並向村中工作人員投訴,但工作人員表示:「路就是這樣修的,應該不妨礙古樹生長吧?如果有影響,當初園林部門來給古樹掛牌的時候不就要求整改了嗎?」

據古樹保護專業人士介紹,樹木的樹根需要吸收足夠的養分才能健康生長,古樹尤其如此。道路、建築距離古樹過近,會限制古樹根系周圍土壤透水透氣,嚴重影響古樹生長。「在古樹樹冠垂直投影範圍內,都應盡量沒有建築物和構築物。」

河北村、隴駕庄村

地處荒郊野嶺,古樹乏人問津

門頭溝區河北村的村民告訴記者,山上的密林中有一片似乎已被遺忘的古樹群。記者驅車來到河北村,山腳下正在施工,山上無路,記者鑽過瘋長的灌木,在荊棘叢生的山坡上摸索著爬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找到村民口中古樹群的第一株古樹。然而,這株古樹已經倒伏,樹冠掩在雜草之中,樹榦上長著野生菌類。

記者扒開雜草,發現釘在樹榦上的樹牌,顯示其為一級古油松樹。讓人不解的是,北京於2017年就為古樹換上了新樹牌,而這株倒伏的古油松樹上仍掛的是2007年的舊樹牌。隨後,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披荊斬棘,記者又在山中找到了另外幾株古樹。當地村民反映,山路不好走,這些古樹很少有人過問,幾乎處於自生自滅的狀態。而後記者電話諮詢了村委會,一位工作人員表示,山上的古樹可能是「渴死」的,已經死了多年。“近兩年山中修路施工,上不去,我就沒再去過。”

經人指點,記者還在隴駕庄村一座空蕩廢棄的療養院內看到了幾十株古樹,樹牌顯示,其中不乏樹齡300年以上的一級古樹。然而,這些古樹有的已經枝葉光禿、樹榦傾斜,有的長勢頹然,樹榦上纏滿了藤蔓植物。

與前幾處古樹不同,這裏的古樹基本沒有受到建房、修路的影響,為何仍然奄奄一息?古樹保護專業人士解釋說:「古樹本身比較衰弱,比起其他樹木,更需要得到精心養護,日常的澆水、打葯、修剪不可或缺。養護不到位對古樹來說也是很大的傷害。」

記者手記

古樹保護任重道遠

古樹名木是珍貴的自然文化遺產,具有極其重要的歷史、文化、生態、科學價值,是古都北京3000餘年建城史、800餘年建都史的活見證者。保護好首都古樹名木,對於保護自然文化遺產、維護古都風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具有重要的意義。

此次走訪調查的古樹有些生長在古村落的居住密集區,隨著鄉村建設的推進,村民修牆建房,古樹面臨與人類爭搶生存空間的局面;而有些生長在荒郊野嶺、密林深處的古樹,又成為被遺忘的角落。心疼古樹的市民們呼籲:「這些本已衰弱的古樹不僅面臨自然環境變化的影響,還面臨著病蟲害和人為傷害,保護古樹已迫在眉睫。」

《北京市古樹名木保護管理條例》明確規定:禁止在古樹上刻劃釘釘、纏繞繩索,攀樹折枝、剝損樹皮;禁止借用樹榦做支撐物;禁止在園林綠化部門按相關技術標準劃定的範圍內挖坑取土、動用明火、排放煙氣、傾倒污水污物、堆放危害樹木生長的物料、修建建築物或者構築物。同時還規定:「應當在古樹群周圍划出一定的建設控制地帶,保護古樹群的生長環境和風貌。」“建設項目涉及古樹名木的,在規劃、設計和施工、安裝中,應當採取避讓保護措施。避讓保護措施由建設單位報園林綠化部門批准,未經批准,不得施工。”

然而誰來落實這些保護責任,誰來執行監管職責?掃描古樹樹牌的二維碼,會出現這株古樹的管護責任單位,大多是當地村委會。但記者向屬地村委會及鎮政府調查古樹情況時,發現相關負責人缺乏古樹養護的基本常識和養護意識,導致這些古樹長期無人過問,更談不上及時發現和處理問題。屬地園林綠化局的工作人員表示,實際管護一般都由屬地村委會或社區負責,園林局的主要職責是提供指導並進行監督。

2019年發佈的《進一步加強首都古樹名木保護管理的意見》中提出要完善一套檢查考核制度,加強監督,提高監管水平;要完善古樹名木保護責任制,壓實責任,為每株古樹名木設立一名「護樹人」等5項主要任務。

僅僅依靠一名「護樹人」顯然不夠。業內人士表示,真正實現古樹保護需要發動社會各方力量,提升全民保護意識,對古樹進行全面、系統的科學保護,共同提升保護水準。古樹保護仍任重道遠。

假樹皮開裂,露出裏邊的灰白色水泥塗層。

延伸調查

這些過時的保護措施該改改了

記者在三家店村調查古樹生存現狀過程中發現,一些古樹遠遠看去,樹皮都完好無損,走近細看卻發現樹皮顏色深淺不一,有些淺色「樹皮」已經開裂甚至脫落。輕輕一扯,「樹皮」就像布一樣抖動起來,露出它所遮蓋的灰白色水泥。數不清的蟲子在這張「樹皮」與水泥間的夾層爬動。原來,這些並不是真的樹皮,而是用防水材料做成的假樹皮。

為什麼要在古樹身上塗水泥,還要用假樹皮遮蓋起來?專業人士解釋說,這是一種對古樹的保護措施。古樹出現損傷後,灌入雨水將導致樹心腐爛,如果置之不理,將造成更嚴重的空腐,最終導致古樹倒伏。所以,在樹木損傷處塗上防腐材料,再塗抹水泥封起來,是一種對古樹的保護措施。

「但這種保護方式,可能會給古樹造成傷害。」據介紹,科學的古樹修復應該在修復後有利於古樹的活皮組織不斷癒合,但現在這種修補方式過於簡單,直接將修補材料和古樹的活皮組織用膠粘連在一起,使得古樹受損部位無法自行癒合。

由於長期缺乏管護,一些古樹的假樹皮都出現了大面積開裂和脫落,部分藏在裏邊的水泥塗層也出現開裂。專業人士說,這樣一來,現有的防腐措施不但無法起到隔絕雨水的作用,反而會加速樹體腐爛,滋生蟲害。

門頭溝區園林綠化局工作人員表示,目前這些措施應是很久以前實施的,隨著技術的進步,已有更科學有效的方式代替直接塗抹和釘釘加固。「現在更多採用在內部搭建龍骨架的方法來起到固定作用,減少對古樹本身的破壞。」工作人員表示將儘快對三家店村等地的古樹情況進行核實,並協調屬地進行相應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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