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果嶺以採石聞名。

新一份《施政報告》將碩果僅存的九龍村落茶果嶺村,再度搬上收地重建藍圖。茶果嶺以採石聞名,現任村長邱東先祖曾為礦場東主,見證村民「工字出頭」歲月。昔日牛頭角、茜草灣、茶果嶺和鯉魚門合稱四山,以茶果嶺為首,高峰期居民逾萬,鐵皮屋布滿山頭,狹窄的大街沿路走來,士多、冰室、街市、酒莊一應俱全,今日已十室九空。吳寶和經營半世紀的茶室,見證大街由熙來攘往到門可羅雀。一眾滿頭花白的村民於冰室敍舊,慨歎難捨村內人情味,但近年經歷颱風、火災及鑽挖工程影響,脆弱寮屋已搖搖欲墜,只求保留村內的天后廟及舊校原貌,好為古村留痕。

茶果嶺村長邱東九代植根茶果嶺,對昔日歷史點滴如數家珍。

茶果嶺村長邱東九代植根茶果嶺,對昔日歷史點滴如數家珍。

茶果嶺鄰近東隧九龍入口,面向維港,因盛產花崗石及瓷泥,逾百年前已有客家人定居,主要為鄧、羅、曾、黃、邱五大氏族。年逾七十歲的現任茶果嶺村長邱東,九代植根茶果嶺,曾見證家族石廠生意的風光,「最高法院(即終審法院)、廣州石室聖心大教堂、虎門炮台的石都是來自茶果嶺!」

邱家全盛時間聘請逾百名石匠,員工大多來自廣東河源一帶、掌握人手打石技術的客家人,「打石是工藝,要懂得看石的紋理,才可以鑿出平滑的石面,比機械爆破出來的石更美觀。」由於石匠具備巧手,邱東憶述,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其月薪達七元半,在一個「斗零」可吃一餐飯的年代,待遇算是不錯。

村內的天后廟。

村內的天后廟。

茶果嶺的名字由來有兩大說法,一說是六十年代從觀塘仔灣看過去,茶果嶺的山形貌似茶果;另一說法則是愛造茶果的客家人,在山上種有茶果樹而得名,兩者誰真誰假,已不可考。記者昨日走入茶果嶺村內,恍如回到「獅子山下」年代的香港,狹窄的街道小巷,分別搭建形狀各異的石屋及鐵皮屋,但只有七八家商鋪依然營業,茶果嶺昔日繁榮光景,只能從一個個空置的商鋪單位中追溯。

年屆六旬的村民吳寶和從父親手中接棒,成為茂發茶室老闆,主要賣雲吞麵,孩童時代曾見證茶果嶺大街盛極一時。他憶說,六十年代大批內地人大逃亡來港,在茶果嶺後山搭建木屋,人口大增,「鋪頭旁邊通往後山的小路,二十四小時都人來人往。」茶果嶺全盛時期人口過萬,大街兩旁曾一度有百家商店,大部分都是前鋪後居,吳寶和稱,「隔籬賣女裝童裝、百貨,對面是酒莊,前面則有冰室、士多。」

大街還有一家榮華冰室,前身為古老花崗石建成的石屋教堂,於一九六二年正式開業,人稱鏡哥的老闆歐陽偉鏡,同樣是子承父業,屹立茶果嶺逾半世紀,「八十年代之前這裏好旺,很多碼頭工人會來我們冰室,那時茶果嶺還有街市,有菜有肉有雞蛋賣。」

茶果嶺的繁盛,亦可從每年天后誕舉辦的巡遊、舞獅及花炮會中窺探一二。五六十年代墟冚的花炮盛會,仍烙印於邱東腦海,「當時有百幾艘船停泊在茶果嶺,船員工人及村民都期待搶花炮。試過有七十隻花炮,排列在天后廟外。每個花炮有四米至八米高,多處會向天發炮,過萬人一齊搶炮,大家好似千軍萬馬一樣,一齊歡呼。」此外,巨型龍舟「合義龍」亦是茶果嶺輝煌歷史的象徵,五六十年代在龍舟比賽中風靡一時,橫掃多年冠軍。即使現時「合義龍」已退役,老村民亦奉若神明,每年端午節都會上香供奉。

「合義龍」已退役,老村民奉若神明。

「合義龍」已退役,老村民奉若神明。

除了天后誕,村內亦保留「敲銅鑼,走火警」的傳統。八十年代組成的村內救火隊,仍有銅鑼及基本滅火措施,可隨時出動。然而,隊員三十多年不變,創隊成員邱東坦言,目前隊員均七老八十。另一奇事,是原來茶果嶺一直未曾裝設渠務系統,衞生設施落後,居民大小二便需到村外公廁解決,並要使用公共浴室,有村民歎言,「住了幾十年,不得不習慣。」

五六十年代,茶果嶺各行各業百花齊放,除了石礦場,還有油庫及海鮮業。教大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洪松勳表示,「茶果嶺比鯉魚門早十年發展海鮮業批發。」然而,隨着鄰近鯉魚門的油塘灣徙置區於六十年代落成,不少工人轉移到油塘工作,「人流多了,自然帶動鯉魚門的海鮮業發展。」

經營半世紀的茶室。

經營半世紀的茶室。

茶果嶺傳統的手工採石業,亦於六七暴動後逐漸式微。洪松勳指出,六十年代後期改用現代化採石,採石時使用炸藥須獲政府發牌,「但當年只有大公司有牌,不獲發牌的小型作業被逼結業。」至九十年代大型屋苑麗港城落成、油庫搬遷,茶果嶺正式走向沒落,「工人不斷遷離茶果嶺,去了觀塘工業區,連茶果嶺村內製造電池的山寨廠,之後都搬到油塘。」

一三年,政府擬開拓前茶果嶺高嶺土礦場成為住宅區時,邱東大力反對,更入稟法院申請逆權侵佔部分官地,但上周得聞《施政報告》有意收回茶果嶺村建屋,態度則稍為軟化。他坦言,村民現時有「三驚」:驚水、驚火、驚颱風,一六年村內發生二級火燒死獨居婦,去年颱風「山竹」橫風橫雨,居民需往鯉魚門體育館暫避的情形,他歷歷在目。鏡哥亦指,將藍隧道一六年動工後,寮屋變得搖搖欲墜,「有時震到好似地震一樣,店裏有些東西會倒下,都幾得人驚。」

茶果嶺面臨搬遷,邱東只求保留村內的天后廟及四山公立學校的原貌,並覓地建立茶果嶺鄉民聯誼會,「我始終會死,想子孫日後返來,也可以知道茶果嶺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