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北京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下發《關於做好全市各級各類學校2020-2021學年 秋季學期開學工作的通知》,部署秋季開學工作。

通知確定了大中小學、幼兒園等秋季學期開學安排。其中包括:8月29日(周六),小學一年級、初一、初三、高一、高二、高三年級開學;9月1日(周二),小學五、六年級,初二年級開學;9月7日(周一),小學二、三、四年級開學。幼兒園方面,9月8日(周二),各類型幼兒園大班、中班開園;9月11日(周五),各類型幼兒園小班開園。

開學在即,有關學區房的討論再起。

早在4月底,北京市西城區教育委員會發佈了《關於西城區2020年義務教育階段入學工作的實施意見》。

文件中明確:自2020年起,西城區將對適齡兒童入學登記地址及就讀學校實施記錄,自該房產地址用於登記入學之年起,原則上六年內只提供一個登記入學學位(符合國家生育政策的除外);並且,自2020年7月31日後,西城區購房並取得房屋產權證書的家庭適齡子女申請入小學時,不再對應登記入學劃片學校,全部以多校劃片方式在學區或相鄰學區內入學。

在這個名校雲集、房屋均價早已破10萬元的核心城區,推進「多校劃片」和“六年一學位”,意義非同一般——給學區房降溫,政府和教育部門顯然使了大勁。

新政策公佈後,學區房市場出現了短暫的瘋狂。不過,「731大限」已至,一些二手房逐漸“退燒”:組團看房的人減少了,房價也有所下降。

那麼,學區房,會涼嗎?

文 | 王乙雯、向璽如(實習生)

本文為瞭望智庫原創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註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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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區房是怎麼來的?

早在計劃經濟時期,國家工業化亟待發展,迫切需要專門人才。1962年,教育部頒發通知,要求各地選定一批重點中小學,在數量、規模上配合高一級學校的招生,為高等學校輸送人才,並集中精力先辦好一批「拔尖」學校。

1978年,教育部制定《關於辦好一批重點中小學的試行方案》,提出全國重點中小學形成「小金字塔」結構,並在經費投入、辦學條件、師資隊伍、學生來源等方面向重點學校傾斜。

處於「塔尖」的學校表現突出、成績亮眼,為高一級學校提供了許多優質生源。越來越多的家長希望子女可以進入重點學校就讀,“擇校”模式應運而生。

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一方面,資源傾斜加劇了教育不平衡情況。1982年全國重點中學分佈調查顯示,城市佔70%、縣鎮佔28%,農村只有2%。

另一方面,家長們為了孩子上好學校而「絞盡腦汁」尋找捷徑,學校水平的巨大差距以及考試入學機制引發了社會對“擇校”的爭議。

直到1986年,我國開始實行義務教育,就近入學政策的法律法規也得到逐漸明確和細化。它所針對的,正是愈演愈烈的擇校風氣。

1986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明確規定:「地方各級人民政府應當合理設置小學、初級中學等學校,使兒童、少年就近入學。」

此後,淡化重點校和重點班、強化「就近入學」的方針越來越明確:

2002年,國家政策叫停中小學考試招生制度;

2006年修訂的義務教育法明確規定,禁止辦重點學校和重點班。

那麼,這些中小學如何確定生源?通行的方法有3種:

*抽籤(搖號);

*考試;

*劃分學區。

隨著社會各界對「減負」呼聲的高漲,2014年初,教育部發佈《教育部關於進一步做好小學升入初中免試就近入學工作的實施意見》,要求19個大城市所有縣(市、區)實行劃片就近入學政策,100%的小學劃片就近入學,對於哪條街道、哪一棟樓房裏的適齡兒童可以進哪一所學校,都有明確的劃分。

同年,北京開始推行九年一貫制教育改革,通過小升初的直升制度,減輕擇校壓力。政策一出,擇校費、找關係等方式走不通了。於是,為了子女進入更好的學校、獲得更好的教育,家長們瞄準了房子。

按家長的邏輯:買一套房子,以此換個入學名額,孩子就可以進入師資強、資源好的小學乃至初中,這樣,考入重點高中的概率大大增加,離名牌大學也就不遠了……

由此一來,「學區房」成了“剛需”,越來越熱。

為了給學區房「降溫」,新一輪政策相繼出台。

2016年,教育部辦公廳下發了《關於做好2016年城市義務教育招生入學工作的通知》,明確提出在教育資源不均衡、擇校衝動強烈的地方,根據實際情況採取多校劃片。一個片區,不再只對應一所學校。

2017年,廣州市政府首次提出「租購同權」概念。同年,北京發佈租房新政,對於京籍無房家庭,“符合在同一區連續單獨承租並實際居住3年以上且在住房租賃監管平台登記備案、夫妻一方在該區合法穩定就業3年以上等條件的,其適齡子女可在該區接受義務教育”。

2

一路高歌的城市與「老破小」

學區房市場需求增加,與我國城市化進程密不可分。

隨著城市化進程加速,城市範圍、經濟體量不斷擴大,人口規模和流動速度也在增加,人們對教育資源的需求與日俱增,優質教育資源更為稀缺。

不少學區房房齡老、空間小、外觀破舊,但是,由於其難以替代的附加值,價格水漲船高。

北京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北京城市核心區,大致相當於東城和西城兩區的區劃範圍,教育資源在此區域相對集中。

此後,北京進入快速發展期,但優質教育資源的分配格局並未發生太大變化。

某機構2017年公佈的房源數據顯示,北京市市重點和區重點小學共有175所,其中東城、西城、海淀和朝陽4個區佔比超過72%。西城區就有39所,超過大興、通州、昌平、順義、房山、石景山、門頭溝、密雲、懷柔、延慶和平谷等11個區總量。

同時,房地產行業的發展在城市化浪潮中突飛猛進。

1998年,國務院下發了《關於進一步深化城鎮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設的通知》,決定自當年起停止住房實物分配(即公房分配),建立住房分配貨幣化、住房供給商品化、社會化的房改新體制。

此後,中國房地產行業走向了真正的市場化,推動了中國城鎮化的發展,同時其金融屬性也逐漸增強。學區房也不例外,不少學區房房齡老、空間小、外觀破舊,但是,由於具有難以替代的附加值,價格水漲船高。

西城區學區房價格居北京之首。2020年4月30日,西城區多校劃片新政策出台後,學區房出現恐慌性搶購,五一期間,二手房交易量同比、環比增長均超100%,且主要集中在金融街和德勝片區——坐落於這兩個片區內的育翔小學和第二實驗小學均有「超級牛小」之稱。

在育翔小學「幼升小」劃片區域內的冰窖口衚衕79號小區,建設於1977年的無電梯房,房價高達15萬元/平方米。500米之外,建設於1994年的另一個小區,因在劃片區域範圍外,二手房價均價為8萬元/平方米。

上海

上海已經努力多年、要辦好「家門口的好學校」,但名聲在外的“徐匯區四大公辦”在家長們心目中仍具有重要地位。為了能進入建襄小學、高安路一小、向陽小學和匯師小學,家長們使出渾身解數,爭搶為數不多的老牌學區房。

今年,徐匯區一套房齡達90年、沒有獨立廚衛、面積僅11平方米的「迷你」老舊房子,在名校學區的加持下,竟然賣到了近24萬元/平方米!

深圳

深圳常住人口從1979年的31萬人增加到2019年的1343萬人,增長了43倍,中小學教育資源相對不足。據教育部門測算,今年深圳小一學位缺口超4.95萬個,初一學位缺口1.06萬個。名校坐鎮的片區,房屋價格約在10萬-20萬元/平方米。

杭州

2008年以後,杭州學區房的價格後來居上,漲幅最大的區域是市重點學軍小學附近的小區,高達近400%。

2012年,杭州「零擇校」政策實施後,每月二手房市場成交房源中單價排行最高的前幾套幾乎都是學區房。2019年9月18日,經過長達28個小時、142次延時競價,1元起拍的杭州學軍小學學區房,最終以近610萬元成交。

據媒體介紹,因為臨近學軍小學,杭州最貴的學區房在文二新村,最新掛牌價突破14萬元/平方米。

3

房地產商的小算盤

學區房房價的飆升,與房產商的精心炒作不無關係。

近年來,「教育」與“地產”有了交集,老牌名校附近地皮稀缺、生源日益飽和,不少樓盤開發商把主意打到了學校,與名校聯手開發教育資源——將名校引入社區,雙方簽訂合作協議,各取所需。

在利潤驅動下,有的開發商在政府沒有正式公告的情況下,就宣傳自己的房子在某某學區內;有的甚至謊稱買房送入學名額,結果,耽誤了房主子女入學……

為了糾偏,各地正陸續出台政策:

2017年,北京市教委提出要求,從當年起,除了京津冀協同發展項目外,北京市所有中小學校未經北京市教委同意不得到外地辦學,各中小學不得與房地產商合作辦學;

2019年,重慶市提出,城市新區建設不再「借名校辦分校」,嚴禁民辦學校招生與樓盤建設、銷售掛鉤,不得同樓盤新簽訂與學校招生名額相關的合同條款。

……

如今,資本仍在或明或暗地不斷襲擾教育公平的原則。

4

學區房,一個全球命題

實際上,歐美國家的家長們對學區房的追捧,不輸國內。

美國

在美國,學校有公立和私立之分。公立學校實行劃片、就近入學原則,具體到每一條街道、每一個門牌號,十分精確。

2018年,美國房地產經紀網(realtor.com)發佈的一項調查顯示,這一年,73%的購房者認為「好學區是一個重要因素」,其中39%覺得“非常重要”,如果非要與其他居住條件妥協,他們會選擇放棄車庫、大院子、現代化的廚房、舒適寬敞的卧室或者外部環境。

「為了更知名的校區,有對夫婦居然想把他們擁有的2英畝土地(約12畝)上佔地3200平方英尺(約297平方米)的房子賣掉,以便購買市中心一棟佔地1/3英畝(約2畝)住房面積縮水至2200平方英尺(約204平方米)的老房子」。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的房產稅與「好學校」之間存在一種良性循環。

公立學校的資金主要來自學校周邊地區居民繳納的房產稅。學區房房產稅普遍比非學區房高出兩三倍。

學區房價越高,房地產稅收得就越多,學校得到的經費相對充裕,自然會將更多資金投放到學校建設和師資培養上,從而提升學生成績和學校排名,吸引更多經濟條件好、重視子女教育的家庭到該區居住,推動房價上漲……

英國

英國的公立小學和中學也是劃片上學。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家長絞盡腦汁選擇在優質公立學校附近購房。全英排名前50的公立學校1英里之內的房屋價格,比同區域的其他房屋價格平均高出16%;評級為“優秀”的小學附近的房價,比非學區房高18%。

2019年數據顯示,在倫敦,坐擁幾大博物館、帝國理工學院和倫敦大學學院白城校區的南肯辛頓附近的學區房,平均房價高達179.6萬英鎊(約1633萬元);而在離倫敦兩小時車程的萊斯特,在其溫斯坦利區購買學區房的價格平均僅為11.7英萬鎊(約106萬元)。

法國

法國政府自1963年起開始實施「就近入學制」,根據“學校分區圖”來分配小學、初中和高中,其原則是“一個區段,一所學校”。有家長為了讓孩子能夠進入重點中學就讀,斥資幾十萬歐元在學區內購買了一間居住面積僅9平方米的房產。

為了遏制炒作學區房,自2015年起,法國教育部改革了「就近入學制」,擴大區段範圍,實行“一個區段,多所初中”的政策。

澳大利亞

在澳大利亞,同樣是「一所學校撐起一個區的房價」。

2010年,澳大利亞政府推出了「我的學校」(My School)網站,向公眾提供了全國各中小學師生人數、學生背景、社區社會教育優勢指數、澳大利亞全國讀寫及計算能力評估計劃成績(NAPLAN)以及同級別學校比較數據等相關信息,對澳大利亞中小學學區房房價上漲起到了重要影響。

與支付昂貴的教育費用送孩子去私立學校相比,澳大利亞父母們更傾向於將這筆費用投資到學區房上。一些家長甚至在自己孩子還未到學齡前,就已為孩子以高出15%-20%的價格早早買入學區房。

5

買的不僅是房

論友鄰的重要性,我們自古就有「千金買鄰」的故事,這樣的思路到現在仍未發生改變。

【註:南北朝時,呂僧珍因為人正直、有膽識、品德高尚而遠近聞名。有一個人特地在他家隔壁買了一套房屋。有人打聽價格,他回答說:「一千一百兩」“一百兩是用來買房屋的,那一千兩是用來買鄰居的。”】

《2018年中國家庭子女教育與國際化人才培養研究報告》顯示,在其調查的1000名中國家長中,33%的受訪家長為子女購買了學區房,26%為了子女教育而改變居住地,27%為了子女需求而發展不同社交圈。

購買學區房的家庭一般具備兩方面條件:有一定的財力,對教育非常重視。他們通常被視為「中產」,幾百萬元的房子,似乎踮腳就能夠到,因而變得“不理智”、猶豫而又焦慮。

雖然政策在變、很多人「看涼」學區房,那些搶購的家長們不是不顧風險,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中對階層和教育資源的執念。

歸根到底,學區房的出現是基礎教育資源不均衡分佈導致的。南開大學前校長龔克曾在演講中提到,「家長對學區房狂熱的背後是追求優質的教育資源」。

龔克認為,我們現在實行的是就近入學的政策,能夠在這個學校附近享受比較好的教育資源,從家長的追求來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問題在於,我們的基礎教育要均衡化。這個均衡化,還要有質量的均衡。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是全社會要做努力的,盲目地指責家長追求學區房,並不見得很有道理。

當然,給熱得發燙的學區房降溫是要的。如今「多校劃片」等舉措意味著學區房難再保證學生能拿到知名學校的入場券,以此給學區房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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