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美國經濟學家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認美國對華制裁存在短視,這一行為實際上是幫了中國,而通過對華芯片限制來提升自身實力是「幼稚」的。
《南華早報》報道截圖
《南華早報》14日刊發一篇對斯蒂格利茨的獨家專訪,其中談到中美貿易關係、美國總統大選所引發的經濟影響、全球化的未來等議題。談及從特朗普政府時期開始的「中美貿易戰」,斯蒂格利茨認為,美國針對中國發起出口管制,例如最先進的半導體芯片,此舉只會促使中國更快地發展自己的能力。「我認為我們有點短視,沒有認識到這實際上是在幫助中國,(雖然)我們有短期優勢,但是通過實施這些制裁,我們實際上是在鼓勵中國更快地發展自己的能力。」
斯蒂格利茨。資料圖片
斯蒂格利茨還表示,美國於2022年通過的一項重要法案——《芯片與科學法案》,包括他和幾名歐洲業內人士都認為,儘管法案數額巨大,但並不能真正發展美國自己製造芯片的能力,想用這樣一種方式來迅速提高在這一領域的能力顯然是幼稚的。
他指出,若美國真的想要發動一場「新冷戰」,起碼應當著重贏得世界其他地區的人心,包括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但無論是新冠疫情中的「疫苗種族隔離」,還是對多國的徵稅舉動,或是在出現債務危機時的冷眼旁觀,美國做得一塌糊塗,根本沒有贏得第三世界人民的民心,這一點在聯合國的一些投票結果中就能看出。
現年81歲的斯蒂格利茨,是新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的重要成員之一,2001年曾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並曾擔任過克林頓政府的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他也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世界銀行前高級副總裁兼首席經濟學家。而在美國兩黨政治光譜中,他屬於民主黨籍人士。
斯蒂格利茨談到,從對於美國經濟的前景這一角度出發,美國副總統、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賀錦麗勝選,將比美國前總統、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要有利得多。在他看來,特朗普當選總統後勢必要對中國加徵極高的關稅,而這一結果將導致美國遭遇更高的通貨膨脹。
「我認為,特朗普的政策將導致更高的通脹、更羸弱的GDP、更多的不平等和更差的健康水平。」他認為,雖然賀錦麗當選後可能也會提高關稅,但相比特朗普會「溫和許多」,而特朗普威脅要減少或消除美聯儲的獨立性,這將造成更多的不確定性,從而削弱美國經濟。
斯蒂格利茨坦言,當前這兩名總統候選人都在推動弱化中美的經濟聯繫,不同之處則在於,哈里斯打出的是所謂「去風險化」、「減少對華依賴」的牌,而特朗普對世界完全持錯誤的「零和觀點」。
「他(特朗普)對經濟的調整能力一無所知。因此,非常迅速地提高關稅將對經濟造成嚴重扭曲,對中國和美國的經濟造成嚴重干擾,對美國的影響更大,我們將很難調整。10%的關稅是一回事,50%或60%是另一回事。」他說到。
不過,外界一些人認為,與特朗普政府相比,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也沒有釋放善意,比如在電動汽車的問題上,同樣表現得「咄咄逼人」。斯蒂格利茨則提醒,正當美國國內現在依舊有兩派人馬在圍繞「中國是否通過補貼綠色能源領域獲取了優勢」而爭論不休時,美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確實落後了。
「我的觀點是,我們接受來自中國的廉價商品,並在必要時補貼太陽能電池板和電動汽車的生產,以發展我們自己的產能。也許中國將繼續成為最便宜的生產商。我們只需要發展自己的能力,以防意外發生。」
訪談最後,斯蒂格利茨依舊批評特朗普,稱其將對華關係政治化的方式,使得民主黨政府難以作出太大的改變。
「我的意思是,你永遠不知道政治的方向,但我認為,特朗普錯誤地推銷了一種觀念,即美國的政經問題是由中國造成的。」他表示,責備別人總是比承擔自己的責任要容易得多,因為你沒有做你本可以做的事情,來幫助適應不斷變化的全球經濟形勢。
毛拍手
** 博客文章文責自負,不代表本公司立場 **
騰訊新聞《谷雨實驗室》
東京江戶川區,平井街道上有一家日托養老院,玻璃門上橙色招牌,用漢字寫著:一笑苑,一生の緣。每天上午十點,養老院都會響起老人們的歌聲。
「東方紅,太陽升……」
「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開紅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垮了美國兵呀……」
「一笑苑」養老院 。《谷雨實驗室》圖片
進入養老院要走側門,七八十平米的大房間,天花板上掛著手作的紙燈籠、牆上掛著大電視播著中國諜戰劇,三個大長條桌子,圍坐了十多個老人。
每個人都戴著口罩,手上捧著一個半透明資料夾的歌本,列印和手寫的歌曲都有,《東方紅》名列榜首,《北京的金山上》《軍港的夜》《媽媽的吻》《洪湖水浪打浪》《我的祖國》……二十多首懷舊歌,是老人們心中最具人氣歌曲的合集。
老人有的捧著歌本,有的歌詞已了然於胸,其中老太太占了多數,讓歌聲中高音居多。養老院的每個座位都是固定的,上面擺著名牌。介護人員和老人們都說著中文,互相則稱呼日語姓氏,但是不是用日語的讀法,是中文的讀法。
這些老人們是1945年日本戰敗後,被遺落在中國的日本遺孤。大多出生於1940-1945年間。有的是在繈褓中隨父母從日本來到中國,有一些就出生在中國。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戰敗,近30萬在中國的日本人開始撤離,因為種種原因,一部分婦女兒童被遺留在了中國。直到1972年,中日邦交恢復正常,這些婦女孤兒才逐漸取得日本家人的聯繫,陸陸續續回到日本。
老人院內大家圍坐談天。《谷雨實驗室》
截止到2024年9月,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統計,二戰時被遺棄在中國的日本婦女4168人、日本孤兒2818人。多年後這些婦女和孤兒帶著家屬後代回到日本的人數是20912人。時代的裂痕、命運的錯位,讓這兩千多孩童長成了獨特的模樣。現在他們都老了。八十多歲的都是當年被留在中國的日本孤兒,六七十歲的則是在中國出生,有一半中國血統的孩子。
小野春子今年85歲,中國名字叫劉春榮,出生在1940年的牡丹江,一口東北話,「如果天天跟老伴呆家裡,又要拌嘴,還不如出去玩呢。來這嘎達,唱唱歌做做操打打牌,熱鬧有伴。」春子穿著黑色套裝,戴茶色墨鏡,腳上一雙紅色皮舞鞋。
唱完了歌,養老院裡還可以打麻將。小野春子和三個老太太一桌打麻將,順帶著就開始聊天。
「他根本就不是誠心照顧我。」一位年邁的老太太說。她86歲,幾年前在中國東北通過熟人介紹認識了68歲的老頭,他倆領了結婚證,老頭從東北來到了東京跟她一起生活。
「這事兒沒必要那麼生氣,好歹有個伴兒照看你。」春子說出經驗之談,「不能把他弄回去了。」
「就你自個兒也沒法生活啊。」一起打麻將的老太太們附和。
「和了。」牌局和話題結束,又開始下一盤。
每天早上九點,養老院的看護人員開著車把老人從附近的家中接過來。做操、打麻將、玩遊戲、看電視、唱歌、洗澡、吃飯,聊天……下午四點半又把他們挨家挨戶送回家。
范立堂今年87歲,是養老院裡少數叫中國名字的老人,1990年他跟隨著身為日本遺孤的妻子來日。如今妻子得了嚴重的認知症,被送到24小時看護的「特養」養老院。兒子找到這家華人開的養老院將他送了過來,這樣老父親白天過得不那麼孤獨漫長。
范立堂有著東北男人的魁梧高大、帶著金邊眼鏡、穿著羽絨背心,手上戴著大金戒指。「我太太的一生過得苦啊。」范立堂的妻子蟻川博子,父母本是日本群馬縣農民,隨所謂的「滿蒙開拓團」去了中國東北牡丹江。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後日軍佔領東三省,日本正式從其本土向東北移民,號召成立了多由平民參與的「開拓團」。
「日本戰敗後,他們全家被蘇聯軍隊俘虜。蘇聯軍將這批戰俘用大罐車子給運到了撫順。我們那產煤,煤礦被日本長期侵佔,日本人逃走了留下大量廠房空著的。日本戰俘就被安排住在撫順的煤礦廠房裡。我太太的爸爸媽媽兩人都在戰亂中死去,就留下她和她哥哥兩人流浪。」
「煤礦上有個開小鋪的杜氏夫婦,他們的四歲兒子得腦膜炎夭折了,看到流浪的兄妹倆,他們給了哥哥三個銀元,把妹妹留了下來。杜氏夫婦隨後又生了七個孩子,我太太作為長女,要承擔家務、要幫忙拉扯弟弟妹妹們,五六歲就開始幫家裡幹活了,也沒有讓她念什麼書。」
范立堂在撫順煤礦上長大,在煤礦上工作。認識博子的時候她叫杜隋成,是杜家吃苦耐勞的長姐。「我知道她是日本人,但是當時就是瞅准這個人了,她從裡到外跟我們那的人沒區別,就沒太當回事兒。」
「我太太從不吃豬肉,她那會出去幹活,她家裡給她帶的都是冰的豬頭肉,自那會兒吃傷了。我倆結婚的時候,老丈人家一分錢都沒有出。」
1973年,日本的哥哥寫信到中國尋親,博子是第一批被找到的日本孤兒。三個銀元的物證還保留著,博子胳膊上還留著剛出生時在日本接種的四邊形「牛痘花」,日本政府承擔探親旅費,分離30年的兄妹終於重逢,語言不通,除了哭,沒有別的表達方式。
小野春子和生父母離散的故事也很傳奇。
「1945年,日本戰敗了,我舅舅、爸爸媽媽要走,要坐火車去大連趕船。我出麻疹,如果跟著爸媽走,可能會病死在路途中,我父母一等再等,直到最後一班船,我還沒好呢,只好把我託付給一起經營商社的朋友,我的養父,他叫劉子忠。」
劉子忠和妻子當時沒有孩子,把春子視為己出,隨後養父母又生了五個孩子,春子是大姐,照顧弟弟妹妹們,情同手足。
春子(左4)與養父母一家的合影 。《谷雨實驗室》圖片
「即使有人叫我小日本,我壓根兒不在意,我人緣好著呢,大家都喜歡我。」春子從小容貌好、學習好,老師同學都喜歡她。
「後來反右了,我養父被當日本特務反革命,判刑坐牢二十年,我出身成分不好無法繼續上學,被分到文工團跳舞。」
1974年,中日建交,生父小野一雄回到牡丹江,尋找故人和失散快三十年的女兒。這時養父劉子忠入獄8年提前釋放,再見到小野一雄,劉子忠大驚失色,「我不認識你,我也不知道你的女兒。我跟你沒有關係。」劉子忠指了指自己胸前囚徒的牌子,「看,我是一個日本特務反革命,我什麼都不知道。」
小野一雄不再多問。他回到日本便生病了,一年後去世。
「生父來找我的事情,我後來才知道,我養父說,你爸爸來找你了,但是現在這樣情況,如果想要腦袋在脖子上就什麼都不要說,如果你想回去,就去找公安局。」
她沒有去找公安局。「生父的事,我沒有太往多了想,因為那會已經結婚了有孩子了,工作也挺好的,有了自己的家,愛人是醫生,生活挺穩定的。」春子說。
上阪幸子81歲,也住在東京平井,她沒有選擇華人開的養老院,而是去了家附近另外一家日本養老院,「那裡清淨一些,我的好朋友也在那裡,我陪陪她。我老伴沒有去養老院,他喜歡在家待著看電視追劇,老伴最近可喜歡看黃軒演的諜戰劇《獵人》,看到第26集了。」
她有過兩任中國繼父,中文名王喜鳳。
1945年撤離時,他們一家坐上去大連碼頭的火車。「我爸爸隨軍隊坐在火車頭部,我和媽媽哥哥坐在後面。火車走到雞西(當時密山),一聲巨響,火車被炸為兩截,火車頭與車身分離,火車頭走了,車廂和死傷的人留在了原地。我媽媽當時昏過去了,醒來時候身邊很多人都死了,但是我和我哥都沒事,都在她旁邊。」
「我媽以為日本已經亡國了,丈夫也死了,她準備帶著孩子跳井,但是我哥哥當時一溜煙跑掉了,沒死成。她背著我,牽著哥哥走到了密山的鄉下村子裡,就這麼住了下來。」幸子說起幾十年前的往事還是忍不住流淚。
一開始是好心的村民們救濟了他們,後來她嫁給了當地村裡的王姓農民。
「王脾氣不好,很容易生氣,他打媽媽、打哥哥,因為我小又很乖,他倒沒怎麼打我。我哥哥,男孩調皮,沒少挨打,長大以後我哥還做夢被追著打。」幸子說。
幸子的母親乙女給王生了兩個女兒,過了幾年,王得腦病去世。乙女又再改嫁給村裡的代,「代不打人,脾氣好,我們這日子終於過得不提心吊膽的。」
母親乙女為代生育了兩男一女,人們叫乙女「代嬸兒」,她能說些簡單的東北話中文,但是帶著奇怪的口音。
「母親從未跟我講過日語,她中文基本可以溝通,知道髒是埋汰,總是笑眯眯的,周圍的人都喜歡她,要飯的來家裡,自己省著吃都會給他們吃的。忙完地裡的玉米地忙家裡。」幸子說。
「也有人叫我小日本崽子,但是就是那麼一說,該咋咋。街坊鄰居對我們一家都挺好的,我媽媽也給我講過一些,村裡還有幾個日本孩子,所以這事不那麼稀奇。我也沒有感覺到誰歧視我欺負我啥的。」
1964年的一天,家裡收到一封從日本寄來的信,乙女的哥哥在找她。
「收到信那天,我媽哭到連飯都做不了了。」幸子那時候已經在密山市參加工作了,那時她才得知日本還有舅舅。那位他們本以為在戰亂時去世了的生父,原來還活著。
他們以為的「死別」,在30年後發現原來是「生離」,生父坐著火車頭、輾轉蘇聯、朝鮮最後回到日本,妻兒的消息等了四年,杳無音訊,便再婚有了新的孩子。
1972年中日恢復友好關係,1976年8月,乙女從黑龍江雞西坐火車到北京,再從北京坐上了飛往大阪的飛機。哥哥、失散多年的丈夫都在機場等著她。「下了飛機除了抱頭痛哭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了,父親的手帕哭得能擰出水來,反而母親比較穩定還在安慰他。」
幸子不會說日語,第一次見面政府派了翻譯,但是他們哭得多,說得少。後來的團聚,靠寫漢字和比劃淺淺地溝通。
當時日本遺孤和親人重逢的照片。《谷雨實驗室》圖片
二十多歲分別、五十多歲重逢,一家四口、骨肉流離,拆成了兩個家,母親和繼父帶著的八個孩子,父親和繼母帶著兩個孩子,相親卻不能相近,破鏡不能再圓。
自那見面後,父親患上了抑鬱,身體每況愈下。乙女第三次赴日探親回中國,父親開車送母親到機場,那是一生最難走的一段路,一路走、一路停,一路說話、一路哭。
「父親感覺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母親回中國以後,他就去世了。這真的成了他們的最後一面。」
春子收到日本寄來的召回書已經是1997年,他們決定赴日定居。春子和丈夫退休了,大孫子也有4歲了。「日語完全不會,跟母親溝通也只能是比劃,我做飯好吃,常常去給她包餃子。母親的話我也聽不懂,她表達不了,每次都給我錢。時間長了,其他的姐妹不高興了,以為我去看母親就是為了錢。我也說不出來,解釋不了,就去得少了,餃子在家包好了,掛在她門上。」
日本政府鼓勵他們工作,而不要只是靠救濟金生活,春子的丈夫在中國是放射科主治醫生,來了日本語言不通找不到適合的工作,他去寢具廠打工,所做的工作是把被子洗乾淨烘乾在機械滾筒上壓平,對機器操作的不瞭解,一次操作不當滾筒將他的左手卷了進去,使他失去了左前臂。「自那以後,我倆都沒法上班了,還好不是右手,還能寫寫字。」
范立堂退休前是在礦務局工作,來日本後語言不通,以前在東北出門買個菜都是熟人招呼,東京的家住了很久也不知道隔壁左右住了誰,各種落差變化讓他適應了很長時間。
「我那會在礦務局工作了三十多年了,管煤礦運輸的,不大不小也是個頭,管五六十號人。來了這,說話也聽不懂,也不能只吃政府撫恤金,六十歲的時候,我就去建築工地幹活,工地上的不少是暴力幫的,胳膊背上都是紋身,罵我笨蛋我都聽不懂。掙得倒是不少,那時候幹一天活工資日元兩萬,按當時匯率抵撫順一人好幾個月工資。我們回撫順給雙方家裡各買了一台大電視機。」范立堂因為耳朵不太好,說話的聲音大且洪亮。
太太博子也什麼活都做過,清掃、打包、查貨……用不到語言溝通的工作機會只要想做還是不少,范立堂煩悶的時候,他也曾自己短暫回中國東北住過一陣子,但是老婆孩子都在日本,家不像個家,一個人不知道該幹嘛,他又回到了日本。
如今孩子都大了、孫子也工作了,他和兒子住在一起,每週去特養養老院看老伴一回,「老伴還認識我,一見我就笑。」
春子住在墨田區政府分配的公寓裡。門口的門牌是考究的小楷毛筆寫著「小野春子」,牆上掛著丈夫的書法和她年輕時候的照片,那是20多歲時,在牡丹江照相館拍的側臉肖像照。
當年的春子與丈夫 。《谷雨實驗室》圖片
陽臺上養著兩隻小雀,窗臺下擺著文竹,電視機連了網可以看中國的電視,常常播著諜戰劇和抗日劇,他們喜歡看英雄,也喜歡年代劇,有懷舊的感覺。
今年十月初她突發腦梗,老伴不會日語求助,給區役所負責殘留孤兒的人打電話,還好反應迅速,救護車來得及時,在醫院裡呆了兩周才出院。「腿腳和說話沒有以前利索了,但是還好,還能走、還能說。算很幸運。」住房、醫療和介護全免費讓老人生活沒有壓力。
兩個兒子住得都離她不遠,大兒子自己經營著公司,二兒子也在上班。孫子慶應大學畢業在證券公司工作,孫女在日本生日本長,在中學當老師,來了只會用中文說「爺爺奶奶」。
幸子的母親回日本後,有了日本政府給的撫恤金,一年有80萬日元,那時候普通人的工資一個月也就一兩百塊錢。七兄妹陸陸續續全都定居了東京。幸子和丈夫參加政府舉辦的語言學校學習,但是因為年齡太大、學語言非常吃力,日語終究只能簡單的交流,做不了複雜的工作,他們也沒有過著靠政府補貼過日子,清潔打掃、貨品包裝、便當工廠的活兒他們都做過,做的時間最長的是酒店清潔工作,直到十年前,幹不動退休了。
2013年、山田乙女在東京壽終正寢,享年92歲。十三個子女侄輩、三十個孫子女、重孫十人為她撿骨送行。
如今幸子每週三天去養老院玩一玩熱鬧熱鬧,兩天去醫院做一做康復。每週末兒子兒媳都會過來,一起做點包子餃子。
中國東北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家人都在這邊,那邊已經沒有什麼牽掛。80大壽那天,大兒媳和兒子張羅找個飯店辦壽宴,八兄妹和八兄妹的子女、孫子孫女一大家族六七十口人都來了,兒媳在銀座開了美容院、孫子在醫藥公司工作,娶了日本太太,重孫子孫女們出生長大了,中文只會說簡單的,日語成為他們的母語,不知道太姥姥、姥姥還有這樣一段激蕩糾葛的往事。
中國到日本的距離,有時候很近,有時候很遠,1945年,坐船半月;1945-1973年,無法到達;1974年後,大連飛東京兩個小時。80年過去,歲月流轉、山河重造,告別故鄉,回到故鄉,他們已經是耄耋老人。生為日本人,大半生長在中國東北、落葉歸根在日本,隨著這一代人的老去,這一歷史奇觀一點一點消失在平常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