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各國政府挖空心思、掏空預算,只為說服白宮降低或豁免懲罰性關稅時,結果卻顯示,真正「得利」的,不是那些試圖低聲下氣談判的國家,而是特朗普陣營周邊的那張人脈網。
特朗普。AP資料圖片
據美國政治新聞網(Politico)報導,自特朗普重新入主白宮後,至少有30個國家砸下數千萬美元聘請與其關係密切的美國游說公司,希望能影響其貿易決策,減輕即將到來的關稅壓力。然而結果令人失望,除了極少數國家取得部分讓步,多數國家不僅未能達到預期,甚至被徵收高達41%的懲罰性關稅。
美國游說和公關公司集中在華盛頓特區「K街」。
傳統的華盛頓游說邏輯,在特朗普眼中似乎毫無分量。一名共和黨資深游說者坦言,特朗普希望重新定義兩國間貿易關係,與其取得進展需要轉變思維。
以印度為例,其政府在今年4月斥資180萬美元聘請特朗普前高級顧問杰森·米勒擔任游說代表。然而幾週後,特朗普便宣布將對印商品關稅提高至50%。事實上,從2024年美國大選結束前開始,就有大量國家提前部署游說,從韓國、日本、印度、安哥拉,到遠在厄瓜多爾、波斯尼亞的政府機構,都與特朗普陣營有關聯的公司簽下高額合約。
據美國司法部公開文件顯示,與特朗普及其親信有聯繫的多家公司在不到一年內迅速擴張,簽下眾多來自全球的客戶。日本甚至動用了超過20家不同的公關與游說公司支援其政府,但最終也僅將關稅從預期的25%壓低至15%,代價則是對美國加大投資與市場開放。
換言之,花錢買影響力仍舊有效,但價格高昂、門檻提高,成效更是高度不穩定。
相較於大國的尷尬,部分東南亞國家反而另闢蹊徑。柬埔寨與越南就是典型例子。
柬埔寨政府透過律師事務所代表,與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密切溝通,並迅速安排與國會、政府高層的會面。最終,其商品關稅從最初威脅的49%,降至相對可接受的水準。越南代表團更是在短時間內安排了20餘場與美國高官的面談,將原本46%的高稅率壓至20%。
這些國家靠的是高效率溝通、實時回應與技術層面的靈活博弈。他們或許沒有人脈,卻懂得「以快打快」,並在華盛頓權力運作中找到了空隙。
最戲劇性的對比出現在北美兩國——加拿大與墨西哥身上。
加拿大多個省份高價雇請專業公關與游說公司,安排與數十位國會議員會面,甚至與特朗普長子的私人朋友建立溝通渠道。結果呢?加拿大依舊被徵收高達35%的懲罰性關稅。相比之下,墨西哥僅聘請一間律所提供法律協助,但其總統辛鮑姆與特朗普之間的個人關係,卻成為決定性因素,使墨西哥關稅保持在25%。
墨西哥總統辛鮑姆(右)與特朗普(左)。
Politico援引消息人士指出,墨西哥雖在芬太尼問題上遭特朗普猛烈抨擊,但在具體經貿政策上反而獲得更多「寬容」。這再次驗證了特朗普對領導人間「私交」的重視程度,遠超過制度、法律或國際協議。
業界普遍認為,要成功影響特朗普,重點不在於策略,而在於能否直接接觸本人。一家美國知名公關公司DGA Group的合夥人表示,和特朗普講道理沒用,讓他感覺對方是朋友、是可以做交易的人,那才是關鍵。
這種思維轉變導致整個游說業模式被迫調整:傳統靠政策分析、法律依據、產業游說推動政策轉變的手段,正逐步被「高層牽線」、「首腦通話」這類個人外交所取代。
因此,在這一輪全球游說潮中真正得利的,不是那些腳踏實地談政策的專家,而是那些有辦法直接與特朗普、甚至與其家族見面的「中間人」。
最為不滿的,當屬印度。即使花大錢聘用特朗普團隊成員游說,美國仍堅持提高對印關稅。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學者夏爾馬在《彭博社》撰文指出,印度原本期望與美國站在對抗中國的同一戰線上,卻發現最終被特朗普「針對得最狠」。文章直言:「特朗普似乎在避免與中國正面衝突,轉而強硬對待像印度這樣無法反制的國家。」
這番話頗有深意。中國雖然是美國的頭號競爭者,但也恰恰因為有足夠戰略縱深與全球影響力,使得包括特朗普在內的強硬派,不敢輕易開火。反觀像印度、柬埔寨、厄瓜多爾等「無後盾」的國家,則更容易成為美方施壓的對象。
從這場遍布全球的「游說大戰」來看,特朗普政府的對外經貿策略已徹底突破常規框架。關稅不再單純是經濟工具,而成為一種外交籌碼,甚至是衡量一國領導人「是否與我合拍」的政治指標。
深喉
** 博客文章文責自負,不代表本公司立場 **
當地時間12月4日深夜,美國發布最新版的《國家安全戰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NSS)報告。今次報告聚焦美國「核心國家利益」,強調西半球優先,尖銳批評歐洲,淡化恐怖主義威脅,力圖在亞太地區維持高強度但可控的大國競爭,期望實現對外承諾與內部能力之間的再平衡。這份33頁的文件,把特朗普2.0的「世界觀」呈現世人面前。
美國對上一次發布《國家安全戰略》是8年前,當時宣布超級大國競爭回歸,並將中俄描述為企圖顛覆美國在世界各地的主導地位。而前總統拜登則是在2022年10月發布的。
美國最新版的《國家安全戰略》是特朗普今屆任期的最新外交策略呈現。AP圖片
據《紐約時報》分析,當下共和黨內部就美國對中東、俄羅斯、中國和其他地區的政策展開激烈辯論之際,這份報告卻表明,特朗普政府似乎已在避免軍事衝突和促進貿易方面達成共識。
惟連日來,民主黨人對這份報告猛烈抨擊,指特朗普將商業利益置於首位,並削弱美國的海外影響力。有媒體批評,報告充斥「宏大的願景和籠統的概括,卻缺乏細節」;還有批評報告「邏輯混亂」,也有分析稱,特朗普反覆無常,不應把報告當成未來其政策的指引。
《華盛頓郵報》評論版直指「沒有人認為特朗普總統在處理國際危機時,真的會去翻閱這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
但無論如何,這份報告重新定義和歐洲包括俄羅斯的戰略關係,從全球向西半球進行戰略收縮、與中國進行有管理的大國競爭,並提到台灣的重要性歸根結底在於半導體和航運通道。
首先,報告指歐洲面臨經濟衰退,長期來看,北約某些成員國將變成非歐洲裔人口佔多數的國家,歐洲將面臨被「移民及其主流領導人文明性抹除」的境況,並聲稱美國將培育針對歐洲主流領導人的「抵抗力量」。
另一方面,中東在美國外交政策中的地位則「降級」,報告提出要避免使美國陷入中東地區付出巨大代價的「永久戰爭」,中東是「國際投資的來源地和目的地」,呼籲放棄美國過去對海灣地區君主制國家進行「說教」。
《紐約時報》稱,與以往相比,今次《國家安全戰略》對地緣政治競爭的看法要克制得多,其中完全沒提及特朗普1.0時《國家安全戰略》中闡述的世界觀:「中國和俄羅斯想要塑造一個與美國價值觀和利益背道而馳的世界。」
據央視報道,報告指,自1979年以來,中美兩國最初建立在一方為成熟富裕經濟體、一方為全球最貧困國家之一的關係格局,如今已演變為近乎對等的關係。美國將調整與中國的經濟關係,以互惠平等為原則,重振美國經濟自主地位。
文件承認印太和中國的重要性,承諾要「重新平衡美國與中國的經濟關係,優先考慮互惠和公平,以恢復美國的經濟獨立性」,誓言要 「與北京保持真正互利的經濟關係」。但與此同時,文件又表示「與中國的貿易應保持平衡,並聚焦於非敏感領域」。
報告也提到了台灣問題,主要提到兩點,一是台灣的半導體產業,二是台灣處於第二島鏈的關鍵節點。就南海而言,強調其是重要的國際貿易水道,關係到美國的經濟安全。報告同時要求第一島鏈國家和地區加大防務開支,阻止發生衝突。但報告對台灣等並未有「保護性」承諾,反更注重於如何平衡美國在美台關係中的現實利益,力圖避免對中國進行直接攻擊,用語比以往相對温和。
在外交部8日的例行記者會上,《路透社》問到,外交部對特朗普政府最新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有何回應,因報告指「美國不支持任何單方面改變台海現狀的行為」,另一方面又提及「美國及其盟友阻止任何以武力奪取台灣的企圖能力」。當時外交部發言人郭嘉昆回應稱,如何解決台灣問題是中國人自己的事,不容許任何外部干涉。
至於拉美局勢,報告指美國將「重新強調執行門羅主義,以恢復美國在西半球的主導地位。」與此同時,美國外交官應在當地「尋找重大商業機會,尤其是大型政府合約」。至於是否對委內瑞拉展開行動,報告幾乎沒提及。
有分析指,美國國務卿魯比奧是特朗普信任的外交政策「小圈子」成員之一。
《華盛頓郵報》分析稱,報告的最終意圖並非提供具體方案,而是糾正現屆政府眼中外交政策中「缺乏節制的道德說教」。美國國防部長赫格塞思的前高級顧問丹·考德威爾表示,「新戰略」是「真正打破了冷戰後兩黨失敗的外交政策共識」,長期以來,美國外交政策一直受一個「錯覺」所束縛,就是美國在世界上的角色,能通過武力取得的成就抱有錯覺,因此今次報告基於現實。
但美國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民主黨首席議員珍妮·沙欣5日發聲明指,該報告「充斥自相矛盾」,認為使美國在國際舞台陷入孤立,損害美國經濟、推高民眾生活成本、疏遠盟友並助長對手氣焰。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麗貝卡·利斯納分析稱,此報告無論在內容還是語氣上,都與以往戰略文件形成強烈對比,認為這份報告存在大量缺乏依據的斷言和內部矛盾,且沒任何能真正引導、概括或約束特朗普的衝動、反復無常以及機會主義色彩濃厚的外交政策,認為白宮只是把發布戰略報告當成「走程序」,而不是制定具約束力的戰略意圖聲明。
外媒指,特朗普的「外交小團隊」包括國防部長赫格塞思、房地產商史蒂夫·威特科夫、國務卿魯比奧、副總統萬斯和幕僚長蘇西·威爾斯。
《Politico》 8日發文指,特朗普通常只委託少數幾位最親密的顧問來處理他最重要的外交政策優先事項,這小圈子包括其長期好友、房地產商史蒂夫·威特科夫,國務卿魯比奧,副總統萬斯,國防部長赫格塞思和幕僚長蘇西·威爾斯。無論是俄羅斯還是中東問題,現在甚至包括可能對委內瑞拉發動攻擊,凸顯了他對幾十年來一直作為外交關係支柱的更廣泛的國家安全和國務院機構的深深不信任。」
一位白宮官員表示,特朗普隨意召集親信圈子,會議也是臨時召開的,決策速度很快,「這一切都取決於總統」、「由哪個主要官員來負責也是總統說了算。」
不過,特朗普此「外交小團隊」有時候似乎意見不一。曾任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曾在小布殊政府時期擔任國務卿鮑威爾高級顧問的理查德·哈斯說:「讓幾個人各自獨立地進行談判真的很危險。」
過去幾個月,特朗普先後派遣威特科夫和庫許納與俄羅斯交涉俄烏和談問題;而魯比奧和萬斯也曾以中間人與歐洲盟友、烏克蘭以及有時與俄羅斯進行對話。哈斯說,「如果人太多,就無法確保對烏克蘭、對歐洲和對俄羅斯說的話能夠協調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