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急速變遷的城市風景中,紅色小巴車頭的手寫路線牌,曾是老香港人心中再熟悉不過的一道風景。隨著綠色專線小巴日漸普及,手寫水牌亦慢慢淡出人們視野。然而,在佐敦的鬧市,卻有一家小店依然售賣著各式小巴路線牌。
在佐敦的鬧市,仍有一家小店依然售賣著各式小巴路線牌。巴士的報記者攝
推門而入,一輛紅色的小巴模型靜靜佇立,彷彿定格了舊日時光。四周牆上掛滿白色水牌,紅藍相間的字跡鮮明奪目,無一不在復刻香港的流金歲月。店主麥錦生自15歲便投身廣告設計,80年代開店專營小巴水牌製作;時至今日,他仍以筆墨守護著這門手藝,默默記錄著城市變遷的軌跡。
時至今日,店主麥錦生仍以筆墨守護著這門手藝,默默記錄著城市變遷的軌跡。巴士的報記者攝
是小巴選擇了他
「說來有趣,其實不是我選擇這一行,而是小巴選擇了我。」談起入行的契機,麥師傅眼中帶著溫和的笑意。他最初並未想過專做水牌,而是在招牌鋪當學徒。幾年後學藝有成,便在街市旁的樓梯底租下一個小鋪位,開始承接各類招牌製作。
不少遊客到店打卡。巴士的報記者攝
人生的轉折發生在1982年。因原鋪位被收回,麥師傅搬遷到現在的店面繼續謀生。新店的位置恰巧正對著佐敦碼頭的小巴站——當時小巴線路的樞紐,從元朗到觀塘,往土瓜灣的車輛都由此發車。司機們見他字跡工整、筆觸有力,便陸續找他手寫路線牌。
當年佐敦碼頭的小巴站熙熙攘攘。資料圖片
「隨手一幫」結下四載緣
回憶當年,麥師傅笑說,那時的司機要求純樸,只要不寫錯字、字體夠大夠醒目便已足夠。「一個牌子就寫幾個大字,比如『荃灣』、『福來村』、『千色店』,簡單清楚,讓乘客遠遠就能看清。」他透露,當時寫一個中文牌收十元,英文也同價。
麥師傅說,油漆質地黏稠,會附著在筆尖,下筆時有拖曳感,初學者極難掌控。巧佳截圖
他粗略估算,一小時可寫4個牌,收入40元,與普通夥計1小時的工資相當。於是,他白天專心做招牌,下午就兼職寫小巴水牌,「那時只當是順手幫忙,誰知道,這一寫,就是40多年。」
毛筆寫英文不簡單
由於1984年起香港開始引入大量菲律賓家庭傭工,政府因此規定小巴必須加註英文站名。自此,用毛筆寫英文亦成為麥師傅一大挑戰。他解釋,自己從小寫毛筆字都是寫中文,漢字一板一眼,英文字母卻隨性揮灑,光是一個簡單的「O」都要反復琢磨,「寫不圓潤就失了味道。」他坦言,新筆法大概花了兩三個月才熟練。
光是一個簡單的「O」都要反復琢磨。巴士的報記者攝
手寫別人獨一無二的愛情故事
麥師傅寫了40多年水牌,最難忘的顧客不是司機,而是一位年輕女孩。那位女孩想訂制一塊「荃灣—西環」通宵線的水牌,作為情人節禮物送給男友。麥師傅起初有些猶豫,因專線牌涉及行規,一般不接受非司機的訂制。
那位女孩想訂制一塊「荃灣—西環」通宵線的水牌,作為情人節禮物送給男友。資料圖片
直到聽女孩細說原委才知道,原來男友總在深夜約會後,堅持先送女孩回荃灣,再獨自乘小巴返回西環,一趟下來便是3、4個小時。因此,女孩想以這塊牌,感謝對方無言卻長情的付出。這件事讓麥師傅意識到,他手寫的不只是路線,更是別人獨一無二的愛情故事;而一塊普通的水牌,從此被賦予了跨越時間的溫柔意義。
麥師傅提到,不少要移民的港人都會訂塊寫着「香港」的水牌作留念。巴士的報記者攝
觀察網上聊天 水牌變潮語
近年來,麥師傅將小巴牌的手寫風格融入潮語與祝福語,開發出鑰匙扣等文創商品。從最初的18區地名,逐步拓展至「成功出Pool」、「最佳男友」等流行用語,而這一切創新靈感,都被他謙遜地歸功於年輕一代的啓發,「有些句子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像是『來都來了』、『遲都遲了』,都是透過上網觀察年輕人聊天學來的。」
麥師傅緊貼潮流,連外國藝人系列都有。巴士的報記者攝
含那一個字水牌最熱賣?
麥師傅強調,復古創新必須思維靈活,不可固步自封。他曾猶豫是否推出一款寫有「咁多人死唔見你死」的水牌,畢竟華人社會對「死」字向來忌諱。然而他最終決定嘗試,沒想到這款設計反而大受歡迎。麥師傅笑言,香港人比較「抵死」,懂得以幽默面對生活。如今,他經常透過Facebook留意年輕人的用語習慣,持續吸收新世代能量,讓傳統手藝煥發新生。
麥師傅透露,「話俾你知我未死得」也是熱門款。巧佳截圖
麥師傅自小學提筆習字起,便深深愛上了毛筆書法。如今,雖感慨小巴牌行業日漸式微,但他仍慶幸能將愛好變為職業。他將文創產品視作一種「另類保育」,盼每賣出一件作品,就多一人記住小巴文化,「小巴給了我一切——移民(資金)、店鋪、生活。做這些,是應該的。」
不少遊客到店打卡。巴士的報記者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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