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法憲將軍(資料圖)

本文摘自《同舟共進》雜誌2010年第6期

吳法憲有些肥胖,面色紅潤,下巴臃腫,稀稀眉毛間有倔強勁。世人謂之「草包」,余以為大謬也。

吳法憲晚年耳聾,常藉助聽器聽音。1998年7月16日,余訪將軍於濟南八里河,凡順耳之語,啟機傾聽,逆耳之語,閉機運神,裝懵懂。余問紅軍時期事,皆答之了了;問「文革」中事,則搖首曰:“聽不清”,或曰“不記得。”其間,余突然問:“有人說林彪不會打仗,是否?”吳突然大聲憤憤曰:“說林彪不會打仗的人他自己不會打仗!”

吳法憲,江西永豐人。1930年參加紅軍,先後任紅軍團政委、八路軍旅政委,解放軍師政委、軍政委。將軍作戰動員,聲音洪亮,上千人集會,不用揚聲器,聲達數里,山間有迴音。

吳法憲作戰善攻心。1945年春,新四軍三師圍偽五軍於蘇北阜寧城。時任三師政治部主任的吳法憲組織部隊於射陽河上放「孔明燈」,燈上載宣傳品,順流而下,直達阜寧城。又,集中冀魯豫地區士兵於夜深人靜之際,同聲合唱偽軍家鄉民歌。歌云:“黃河流水黃又黃,黃河兩岸大麥香。別人都在打鬼子,你怎麼反把偽軍當?”又,動員偽軍親屬寫信,以竹箭射進城內,並於宣傳站喊話,曰:黑牛啊,丁狗啊,趕快回家吧。不出一月,偽五軍即有兩千人投誠。

吳法憲生性和藹,無脾氣,人皆喜與之開玩笑。建國後某日,吳法憲著西裝接見外賓。將軍體肥,西裝窄小,著之如馬褂,不倫不類。劉亞樓見之,指曰:「瞧你,瞧你這熊樣。哈哈哈!」吳法憲不惱不怒,“嘿嘿”了之。

吳法憲曾回憶,長征途中過草地,沒有糧食,部隊打野氂牛吃。野氂牛味怪肉粗,尤難消化,有人吃多了撐死。為此,紅軍宣傳隊編了一首《吃牛肉歌》,歌曰:「牛肉本是好東西啊,吃了牛肉長身體。一頓只能吃二兩,吃多了就要脹肚皮呀……」1961年夏,空軍常委會於長春召開。時任空軍司令員的劉亞樓動員每位常委獻一首戰爭歌曲。吳法憲鄭重其事,向文工團員教唱此歌。劉亞樓連連擺手:“這個歌算什麼呀,不要,不要!”將軍亦不惱不怒,亦“嘿嘿”了之。其時吳法憲任解放軍空軍政委。

蔡永告余,吳法憲為人友善,關心部屬。長征途中過草地,將軍自己忍飢挨餓,將乾糧分送部屬;夜間露宿,取自己的毛毯,用兩根木棍撐起,為士兵擋風遮雨;過雪山時,見蔡永草鞋破,動員全組連夜為他打了兩雙草鞋,並將自己的兩雙布襪讓給他。蔡永言此曰:「那時,我們對吳法憲印象極好。」

劉震將軍言吳法憲,人稱「吳胖子」。嗜睡,頭一挨枕頭,鼾聲便起。因此,開會、出差,常享單間之待遇。

王扶之將軍言吳法憲喜歡打排球。王告余:「那時,他在政治部,我在司令部。司令部打籃球好,政治部排球打得好。」

「文革」中,張愛萍將軍被隔離審查,其妻李又蘭送被子和衣服時,私藏一封信。不料,被專案組查出。又搜出張愛萍寫給李又蘭的一封信。江青於專案組情況報告上批示道:“給妻兒寫信用您字,很怪。其妻信更怪,是用暗語通信。似應搞清暗語指的是些什麼人。”專案組破譯後,又報告說“老吉”是指“吉某某”,“朱兒”是指“朱某某”,“老魏”是指“魏某某”。吳法憲閱後批示曰:“這樣解釋,要講明根據是什麼。”其時,將軍任全軍文化革命領導小組負責人、空軍司令員。

1969年10月17日,吳法憲簽署空軍(六九)政干字第94號命令,任命林彪之子林立果為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故空軍有「一年兵,二年黨,三年副部長」之說。後,吳法憲於空軍宣佈:“空軍的一切都要向林立果同志彙報,空軍的一切都可以由立果同志調動、指揮。”(簡稱“兩個一切”)之後,空軍阿諛奉承林立果之詞日盛。如“立果同志的指示要及時傳達、照辦,堅決照辦”,又如“對立果同志的態度和對毛主席的態度是一致的。”故吳法憲於空軍亦有“空”軍司令之稱。

1970年7月31日,吳法憲安排林立果與空直機關二級部副部長以上幹部作「講用報告」。講用後,吳法憲稱之為“放了一顆政治衛星”,林立果是“全才”、“帥才”、“超群之才”,是“七十年代的紅太陽”、“第三代接班人”等。

據云,廬山會議後某日,軍委領導開會,言及江青和張春橋,吳法憲突然曰:「如果一定要把我打倒,臨死我也要把江青殺了。」又曾問黃永勝:“毛主席到底是要老婆(江青)還是要接班人(林彪)?”黃答:“應該是要接班人。”吳法憲搖頭,曰:“如果林彪是毛主席的兒子就更好了。”

李德生將軍言,廬山會議後,中央責令吳法憲等人就廬山的事寫書面檢討。1970年10月14日,毛澤東於吳法憲的檢討書上批示:「作為一個共產黨員,為什麼這樣缺乏光明正大的氣概。有幾個人發難,企圖欺騙200多個中央委員,有黨以來從沒有見過。」

話必先問楊德中:「講不講?」若講,即大聲,並重複對方話語。為將來有據可查也。256號飛機起飛後,吳法憲即向總理報告:“飛機的方向不對頭,向蒙古飛了。要不要攔截?”總理回答說:“我要請示毛主席。”故有毛澤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而放行之說。

吳法憲入獄後,無論見何人,均以「首長」稱之。作家白刃言,曾去秦城監獄看望,吳滿頭白髮,神情獃滯,身體消瘦。白刃問一句,吳即“啪”聲立正:“報告首長!”白刃言:“吳法憲是我的老首長,此舉使我哭笑不得。”

史進前將軍曰,審判「四人幫」、林彪反黨集團時,吳法憲最老實,有什麼交代什麼。吳法憲曰:“法庭上實事求是,我心服口服。他們要殺害毛主席,我不知道。我的罪太大了,只要不殺我的頭就行了。”

據云,吳法憲於秦城監獄,苦練書法,並看完了二十四史。

吳法憲80歲出獄,經組織安排落戶山東。初至濟南,化名吳澄清,居七里山居民小區。與左鄰右舍甚善,常著舊軍服,坐小馬扎,與老人嘮家常。街坊悅色,鄰里和顏,無論長幼,均呼之「老吳」。

吳法憲記憶力極強,能背誦許多毛主席語錄。毛在廬山會議上的重要講話《我的一點意見》,吳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來。吳法憲言,後來發表的《我的一點意見》和他最初見到的不同,把毛主席批評陳伯達跟彭德懷、劉少奇、鄧小平那段刪除了。

吳法憲晚年喜書法,尤善篆書。書法有陽剛之氣,中鋒用筆,結體嚴謹,線條飽滿圓潤,氣質沉雄朴茂。常書「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鷹擊長空”等贈人。

吳法憲曰:「學書必須習篆,不善篆則如學古文不通經學。」又曰:“求篆於金,求隸於石”,“神遊三代,目無二李”。“二李”者,秦李斯、唐李冰陽是也。

言,吳法憲書法以2萬美元出售。該報道題目為「昔日大將軍今天賣字謀生」。將軍自嘲曰:“人家不是要我的字,而是要我的名。我是臭名遠揚。”(本文資料來源於吳法憲、蔡永、李德生、劉震、王扶之、白刃、史進前等人採訪口述,並參閱了耿耿、東方鶴、老久等有關文章)(作者系文史學者、軍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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