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4日,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在軍委擴大會議上宣佈,中國人民解放軍裁減員額100萬。

1985年6月4日,北京,人民大會堂。

時任中央軍委主席的鄧小平輕輕伸出的一根指頭震驚了世界———中國人民解放軍裁減員額100萬。

緊接著,鄧小平論述了百萬大裁軍和走中國特色精兵之路這一戰略性轉變的意義。掌聲如潮水般涌動,照相機的閃光燈頻頻閃爍,歷史在瞬間凝固。

當時,1984年國慶大閱兵那氣壯山河的場面依然時常在報刊、電視屏幕上展現,雄壯的軍威振奮起的民族自豪感和愛國熱情依然在人們心中激蕩。

可是,那威武的鐵流,壯美的方陣,竟意味著告別。

一次從上到下的「立體震蕩」

23年前的1985年,軍委正式作出裁軍決定後,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的團級編輯袁厚春,去了武漢大學作家班進修。

在武漢,他經歷了原屬十一大軍區之一的武漢軍區被撤,看到被裁掉人員的傷感氣氛。

一天晚上,武漢軍區創作組一文職幹部到了袁厚春的宿舍,往床上一坐,埋頭抽煙,兩眼通紅,面色憔悴,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覺。

「如喪考妣。」袁厚春這樣形容那個被裁掉的軍官,他老家在河南一個地區,奮鬥了半輩子終於調到武漢,老婆、孩子辦理了隨軍。

但武漢軍區一撤,創作組也要被撤,他需要回老家安排工作,一家人都得回去,那個軍官覺得自己無法跟老婆、孩子解釋,感覺是天塌了下去。

「至於這樣嗎?」袁厚春這麼想的同時自己被觸動了,他想看看百萬大裁軍到底帶去了什麼。

1986年春節那個寒假,袁厚春開始採訪這個歷史性事件。拿著軍委辦公廳的介紹信,袁厚春先後到總政、總參、以及各大軍區進行採訪,獲得了第一手材料,後來寫成了報告文學《百萬大裁軍》。

早在1984年11月1日,中央軍委委員被召集到北京開會,會上,鄧小平提出裁軍100萬,並陳述了他的理由。首先是機構臃腫,每個軍區的領導班子有十幾名二十名之多,鄧小平幽默地說「打麻將都得湊好幾桌」,而且結構不合理,官兵比例是1比2.6,遠遠高於其他國家。當時中國軍費很少,而軍隊人數太多,直接限制了軍隊武器裝備的發展和戰鬥力的提高。

另一個裁軍的理由是基於對國際形勢的判斷,短期內不會發生大的戰爭,「即使戰爭爆發,我們也要消腫」。

這是一次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的「立體震蕩」。

經過這次裁軍,原先11個大軍區合併成7個,減少軍級以上單位31個,撤銷師、團級單位4050個,縣、市人武部改歸地方建制。

昆明軍區與成都軍區「撤留之變」

20年過去了,提起那次大裁軍,已是一位副軍級離休軍官的袁厚春,對「成昆之變」印象特別深刻:原來要撤銷成都軍區併入昆明軍區的,但最終保留了成都軍區撤銷了昆明軍區。

1986年暑假,袁厚春到了已經被併入成都軍區的原昆明軍區,在那裏,他受到了原昆明軍區司令員張銍秀的多次接見,年過七旬的張銍秀是開國少將,作為被撤銷的大軍區司令員,張銍秀的心情複雜,他說,從國家的戰略上他贊成裁軍,也覺得撤銷昆明軍區是對的,但從個人的感情上是割捨不了的。

裁軍是1985年6月4日公佈的,5月20日,各大軍區的司令員、政委以及軍以上單位的主要官員,都被召集到京西賓館,舉行軍委擴大會議,一個議題就是討論各大軍區的裁併。

原有11個大軍區,最難決定的是成都軍區和昆明軍區到底撤誰留誰的問題。

當時對越自衛反擊戰還沒有完全結束,昆明軍區是所有軍區中唯一還有作戰任務的軍區。這是保留昆明軍區一個很好的理由。

特別是1984年高層就已經有了裁軍的意向,1985年春節期間,總書記胡耀邦、軍委副主席楊尚昆等人還都前去視察慰問,胡耀邦題詞「國威軍威看西南」,這都被看成保留昆明軍區,將成都軍區併入昆明軍區的跡象。

一開始,昆明軍區是有底氣的,軍區領導也感到坦然。

在軍委一開始的討論方案中確實也是將兩個軍區合併,組成新的昆明軍區。

所以,在中央正式宣佈最終裁軍方案之前,昆明軍區已做了接收成都軍區的一切準備,連接收後的方案都擬好了,準備拿到北京與大家一起討論。

考慮到合併後,必然有一批成都的軍官要到昆明,參加新昆明軍區的組建工作。為此,昆明軍區嚴格限制幹部提拔,將位置留給將要來成都的同志。

袁厚春後來了解到,昆明軍區還動員不少臨近離退休年齡的同志離職,以便空出位置。

此時,同在西南的成都軍區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各級領導忙於找人談話,了解大家的想法,是去昆明?還是下基層?還是轉業?

成都軍區大院裏一座在建的現代化大樓停工了,按設計,那是一座很漂亮的通訊、情報中心。裁軍消息傳出後,挖好的地基準備填平,在上海定製的兩架電梯要談判退貨。

昆明、成都,對比鮮明。

1985年6月3日上午,中央軍委再次討論整編方案,這是最後一次研究,當天下午就要在全體會議上公佈。

當天中午,成都軍區司令員王誠漢就得到了消息:「定了……變了……」那天中午,昆明軍區的代表和工作人員還如往常一樣午睡,睡得很香,但司令員張銍秀和政委謝振華睡不著了。

當天晚上,成都軍區司令員王誠漢給軍區司令部發了指示,大樓的基坑不要再回填,在上海定製的電梯暫時也不要退貨。

一年後的1986年,張銍秀告訴袁厚春,保留昆明軍區是眼前的考慮,但保留成都軍區是長久的戰略打算,從戰線上看,軍區設在成都能兼顧昆明,但設在昆明兼顧不了成都,更顧不上西藏。

S師整編中壓下23張「關照條子」

和任何機關的精簡一樣,幹部去留都是最棘手的一個問題。

不僅是被撤銷的軍區有這個問題,保留下來的軍區也有整編和撤編的問題,按照方案,成都軍區S師撤銷後將以師機關為基礎,加上另外兩個坦克團,組建一個坦克旅。

一開始,師領導未能擺脫「多安排幾個自己人」的情緒。好在,最終都能以大局為重“忍痛割愛”。

採訪期間,袁厚春就見到了被忍痛「割」掉的幹部王振乾,他本來是安排擔任坦克旅副參謀長的,後來讓給了一個熟悉坦克業務的幹部。

同時,整編過程中,不少老首長、熟人都打電話、遞條子,要求照顧某些幹部,但師黨委決定不符合原則的一律不辦,到整編結束,共壓了23張條子。

野戰軍政委「忙分田分地」被撤職

袁厚春採訪時發現,大多數部隊在整編中都能以大局為重,但在悲傷氣氛瀰漫的被撤軍隊,少數人人心渙散,道德失衡,出現了「分田分地真忙」的現象。

昆明軍區下轄的一個野戰軍是撤銷單位,軍長升任了大軍區副司令員,軍政委也被任命為省軍區政委。該野戰軍政委在部隊撤編的時候,出現了不光彩的行為。

該名野戰軍政委搬家時,拿走了公家的微型收錄機一部,小口徑步槍兩支,搬走辦公室大寫字枱、小茶几各一個,要了4桶汽油,要了21丈包裝板用於打包。

搬家那天,動用了9輛解放大卡車,加一輛吉普,47名戰士才將政委的家當搬上了火車,用了一個可裝載60噸的車皮。

隨著搬家的車皮出發,舉報信也寄到了北京。

1986年8月,中央軍委宣佈,撤銷這個政委的黨內一切職務和政委職務。

實際上,對此類事件,中央軍委在下決心裁軍時就做了準備,部署整編行動之前,1985年5月,軍委紀委就召開了全軍紀檢工作會議,制定出了若干「必須」、“不准”等規定。

知道昆明軍區要被撤編後,1985年6月11日,張銍秀飛到中越邊境前線指揮部,走了很多地方,最後走到了麻栗坡烈士陵園,那裏埋葬著1979年以後歷次戰鬥犧牲的年輕戰士。

在烈士陵園墓前,張銍秀親手獻了一個花圈,輓聯上寫著「為國捐軀的烈士們永垂不朽———你們的司令員、戰友張銍秀」。

1987年,張銍秀第二次被選為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1998年7月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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