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中方對採訪紀律要求嚴格,還體現在:他們給每位記者都配了一名陪同人員,美國記者稱之為「看管員」。因為除了擔任翻譯、嚮導外,這些人還負責監督記者們遵守紀律。

尼克遜訪華(資料圖)

「全副武裝」的美國記者隨尼克遜登上長城

雖然每個記者都被告知「不要採訪工作人員」,但芭芭拉不管三七二十一,帶著翻譯來到錄像室,招手讓攝影師過來,然後打開所有燈光。“翻譯說,‘我不能接受採訪’,可他已經出現在電視畫面上了”。

40年前的尼克遜訪華,可能算得上美國新聞史上的里程碑。

自1949年以來,中國政府幾乎禁止所有美國記者訪華。對於尼克遜此訪,中方卻破天荒地同意將近100名媒體工作者隨行,並且允許對「尼克遜抵達北京」、“周恩來總理的歡迎宴會”、“尼克遜登上長城”、“參觀故宮(微博)”這些最引人注目的事件,進行電視轉播。

不僅改變了外界對中國的看法,也為尼克遜爭取到了調整外交政策所需的公共支持,同時還為中國政府逐漸給予國際媒體更大自由打下了基礎。

的幕後細節知之甚少。直到不久前,美國南加州大學美中研究所製作的紀錄片《解析中國之旅:改變世界的一周》公開發行,人們才得以一窺那些隨訪的美國記者們,在「歷史性的一周」中遭遇的故事。

「誰要是能讓我隨尼克遜前往中國,我就願意陪睡」

「我們談論著,在這場不惜一切代價的爭奪中,誰將獲得機會。」據合眾國際社記者德克·霍爾斯泰德回憶,當尼克遜訪華的消息傳出時,美國新聞界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強烈興趣。在全美各地的新聞編輯室里,人們激烈地爭奪著參加這一歷史性旅程的名額。

申請。每當美國總統出訪,隨訪記者團一般都有150到200人。但這次,中國方面嚴格限制人數。經國務卿基辛格親自出面協調,中方最終同意讓87名記者和幾十名技術人員隨行。

「突然間,一些非技術人員——副總裁、總裁、執行製片人等,全都擠了進來,以‘音效師’、甚至‘電工’的身份報名。」美國廣播公司的湯姆·賈里爾說。“一位年輕女士走近行政部門的某個官員,半開玩笑地說,誰要是能讓我隨尼克遜前往中國,我就願意陪睡。”擔任基辛格助理的理查德·所羅門,如此描繪爭奪名額的激烈程度。

總統討厭《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差點兒沒給名額

然而,尼克遜本人對各家媒體卻是親疏有別。他發誓,要將自己最不喜歡的兩份報紙《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排除在外。

《紐約時報》記者馬克斯·弗蘭克爾提到:「總統說,《紐約時報》一個人也不讓去。好在他身邊的人極力勸說,尼克遜總算勉強給了一個名額。」為了得到這個來之不易的名額,弗蘭克爾動用了自己的資格和級別優勢,讓其他同事留在了家裏。

提供方便,而來自紙質媒體的我們少數幾個,只是陪襯而已。我感到無比憤慨!”

任何中國不喜歡的東西,都可能令自己的訪問泡湯。因此,當尼克遜看到該報記者出現在名單上時,立刻將其劃掉,並特別批註「絕對不行」。最後,還是在白宮新聞秘書齊格勒等人的勸說下,《華盛頓郵報》才沒被打入冷宮。

啟程的那天終於到來時,記者團的飛機上充滿了召開超級派對般的氣氛:「哇!我終於上飛機了!」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丹·拉瑟回憶道,“我正前往中國,一個封閉了那麼多年的國家,這種感覺就像要離開地球,飛往宇宙深處的某個星球似的。”

無法接觸到實質性新聞,美國記者很無奈

各自感興趣的東西。

「他們會見了20分鐘,會見了兩小時,在某某大廳會見了,誰參加了會見……就這麼些乾巴巴的信息。」美國廣播公司的湯姆·賈里爾十分無奈,“我們想知道的是:他們討論台灣問題了嗎?討論蘇聯了嗎?討論軍事問題了嗎?討論未來貿易了嗎?”

「無法接觸到實質性新聞」的苦惱在記者中蔓延。“我們抱怨不迭,白宮新聞代表和尼克遜的行政人員的反應只是聳聳肩,然後表示,‘我們是在中國,必須按照中國人的方式行事’。在這件事情上,媒體和白宮雙方的關係越搞越僵。”丹·拉瑟說。

儘管限制很多,但對美國公眾來說,中國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仍然可以做成不錯的節目。芭芭拉·沃爾特斯當時為全國廣播公司工作,是記者團中僅有的3位女性之一。她覺得,「有一些與政治不相關、而與社會生活方式有關的東西,對美國觀眾而言依然非常有趣。比如針灸,這種不用麻醉就能做手術的學問,令人難以想像。」

想辦法甩掉中國「看管員」,偶有成功

中方對採訪紀律要求嚴格,還體現在:他們給每位記者都配了一名陪同人員,美國記者稱之為「看管員」。因為除了擔任翻譯、嚮導外,這些人還負責監督記者們遵守紀律。

「他們顯然接受過嚴格審查,你別想從他們那裏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美國廣播公司的泰德·科佩爾請翻譯“每到一個地方,都給我講一個本地的笑話”,然而,“對方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什麼笑話都不知道’。”

芭芭拉卻設法說服自己的翻譯做了一次電視採訪。雖然每個記者都被告知「不要採訪工作人員」,但芭芭拉不管三七二十一,帶著翻譯來到錄像室,招手讓攝影師過來,然後打開所有燈光。“翻譯說,‘我不能接受採訪’,可他已經出現在電視畫面上了”。

還有些膽大者決定甩開「看管員」,獨自出去闖闖。丹·拉瑟就有兩次這樣的經歷。

「一次,我成功擺脫了看管員幾分鐘,走了不到四分之三個街區。攝影組往一個方向走,我走另一條路,讓對方難以應付。我們計劃在拐角處的小商店會合。這一切發生得很突然,當看管員們趕來時,我們已開始拍攝。他們互相看著,有些遲疑,不想在阻攔我們的時候被拍下來。最後,他們還是表示,‘你們不應在這裏,請趕快回酒店去’。」

另一次,拉瑟走出酒店,正好趕上一輛公共汽車靠站,靈機一動便跳了上去。「中國工作人員努力追趕汽車。我在沒人照看的情況下坐了15到30分鐘。到終點時,我想告訴司機,如果不介意,我將反方向坐回去。可惜我不會說漢語啊,為此一直感到特別遺憾!」

「尼克遜不在乎報紙,他要的是電視盛宴」

。他不在乎報紙,他要的是電視盛宴。”

而在這裏,我們電視媒體跑在了他們的前頭,他們非常不快。”芭芭拉說。

電視台得到的偏愛,在尼克遜登上長城時尤為明顯——拍攝的最佳位置被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佔據了。《紐約時報》的弗蘭克爾在拍攝尼克遜及其夫人時,則「被卡在了一個古老城垛的後面,只能透過石頭間非常狹窄的縫隙向外觀察」。

的確,對大多數美國人來說,影像比中美聯合公報的細節更富吸引力。按照基辛格另一位助理溫斯頓·洛德的說法,「很明顯,人民大會堂里的中國軍樂隊、尼克遜在長城、互相祝酒、觀看革命芭蕾……這一切畫面都成為最吸引眼球的事情」。

《紐約時報》的弗蘭克爾吃著吃著,就趴在飯桌上睡著了

在整整8天時間裡,那些跟隨尼克遜訪華的美國媒體人,有新鮮、興奮,有失望、沮喪,有嫉妒、排擠,有挫折、疲憊。在他們的筆下、在他們的鏡頭裏,曾經神秘的中國變得生動鮮活起來,這一切都是用夜以繼日的努力換來的。

「美聯社和合眾國際社當時不僅要處理和傳輸自己的圖片,還要為《時代》、《生活》和《新聞周刊》處理圖片。我們要在暗室里一直呆到早上4點。為了保持清醒,我會短暫地回到房間,拿上幾個中方提供的柑橘和自己的威士忌,再回到暗室繼續沖膠片。」合眾國際社的霍爾斯泰德回憶道,“可憐的中國看管員也沒法休息。第三天大約早上5點,當我從暗室走出來時,只見他伸開手腳躺在地板上,說:‘先生,你必須休息一下,否則會死掉的’。”

在對中國之旅的最後一站——上海的訪問即將結束時,尼克遜為精疲力竭的記者們安排了告別宴會。《紐約時報》的弗蘭克爾吃著吃著,便一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據弗蘭克爾自己事後計算,8天時間裡,他總共完成了3.5萬字的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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