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互通到互認：制定跨境醫療共同標準

隨著內地醫療水平不斷提升和跨境交通便利，港人北上檢查及就醫已漸成趨勢。不過，有朋友就大吐苦水，表示自己北上體檢後，想回港作進一步的複查和治療，本港醫院卻不承認內地的醫療報告，只能在港進行重複的檢查，費時失事。一看新聞，才知這並非孤例。

其實，自去年起，當局已在「醫健通+」增設「跨境健康紀錄」及「個人資料夾」功能，讓長者可授權自己的電子健康紀錄在「醫健通+」中錄入或提取，並以香港大學深圳醫院和「長者醫療券大灣區試點計劃」下的醫療機構作為試點。早前，當局又計劃於今年12月，將合資格人群由長者擴展至全港市民，便利市民跨境就醫。

「醫健通+」已於去年增設「跨境健康紀錄」。醫健通網站圖片

可見，這項舉措在跨境醫療資料互通上已前進了一小步。不過，正如醫務衛生局盧寵茂局長在立法會會議上所述，粵港兩地醫療屬於不同體制，要做到跨境醫療報告互認，仍需一個過程。長期以來，本地公立醫療負擔沉重，市民苦於輪候。據網上資料顯示，半緊急個案輪候公立醫院的醫療檢查需要約半年時間，而穩定個案的輪候時間更長達三年多。

作為疾病治療前的檢查步驟，X-ray、CT、MRI等醫療檢查均通過高精密度儀器進行，結果的客觀性和準確度高，可在醫療結果互認上先試先行。醫療關乎民生福祉，為讓市民能及早接受負擔得起的治療，第一步先做到跨境醫療檢查結果的互認，持續智庫認為，需要從「善用電子平台」、「共同標準認證」和「灣區資源共享」三方面著手解決。 

善用電子平台 完善規管法例

互通是互認的前提。作為市民跨境醫療資料流通的平台，「醫健通+」相當於市民的電子病歷，讓不同醫療機構可在市民的授權下存放或提取診斷、檢查報告、用藥等信息，更好地了解病人的情況。

不過，由於現時「醫健通+」的使用和數據上傳仍以自願為原則，根據醫務衞生局的公開資料，儘管醫健通已覆蓋全港超過八成市民及主要公私營醫護提供者，超過99%的電子健康紀錄是來自公營醫護提供者，私營醫護提供者目前仍以取覽為主，而鮮少存入紀錄。在醫療類別上，中醫已登記醫健通的醫護專業人員數目僅佔中醫總註冊人員數目的9%，遠低於西醫、牙醫等類別。有業界人士指出，上傳數據需要增加操作的人手和相關成本，在沒有強制要求下，並不是所有私營醫院都願意進行。

私營醫護機構存入「醫健通+」的醫療紀錄不足，當局可適當提供支援。醫健通網站圖片

就此，立法會在今年7月通過了電子健康紀錄互通修訂法例，為「醫健通+」管理系統的資料收集、互通、使用及保障提供了法律框架。持續智庫建議，在法例後續進一步訂定細則時，當局應強制要求本港公私營醫療服務提供者均須將檢查結果等醫療資料上載到「醫健通+」的個人資料戶口，並可提供適當的誘因和支援，協助私營機構上載資料。

在用好這個公私營醫療資料共享平台的基礎上，跨境醫療才能更好實現兩地互動。目前，「長者醫療券大灣區試點計劃」下的醫療機構已經涵蓋大灣區9個城市。若我們某天回大灣區旅遊時感覺身體不適，到指定的醫院就醫，無論我們之前是在公立醫院還是私家醫院就診，內地醫生都能從「醫健通+」中見到過往的病史等紀錄，不用再重新詢問或檢查，十分便利。

建立共同標準 互認檢測結果

不過，要確保內地的檢測報告能夠實現跨境互認，就需要建立共同標準。盧局長曾解釋，香港和內地的醫療屬於兩套系統，公立醫院未必承認內地的檢查報告，往往是以「不同醫療體制有不同資歷認定」為由，擔心結果不準確，影響醫療質量安全。亦有部分醫生因「語言文字運用」不同——內地是中文報告，香港是英文報告，認為構成了醫療報告互認的障礙。現時公立醫院輪候時間長，若然要病人重新排期做檢查，難免會耽誤病情。

醫療互認可從檢查結果先行先試，網絡圖片

其實，若能在檢測上建立共同標準，反而可以保障醫療質量安全。如前文所述，X-ray、CT、MRI等醫療檢查均通過高精密度儀器進行，粵港澳三地可在檢查的制式、檢測儀器標準和報告寫法上制定出統一的認可標準。正如持續智庫上期文章提出，在醫療這類三地各自有成熟標準的專業領域，應考慮通過等效互認和轉換機制，兼容三地不同制式，達至標準對接。例如，早前醫管局前行政總裁高拔陞曾表示內地醫療儀器「水平非常之高，價錢亦比較相宜」，並研究購買內地醫療儀器以節約成本。當局何不趁此機會，與內地醫療儀器進行等效互認，在設備的品牌、型號和檢查的制式、中/英文報告的詞彙對照表上，和灣區一起制訂檢查結果的共同標準。

在完善醫療檢查結果的互認機制後，應先在長期超負荷的公立醫院實行，由公立醫院承認合資格的跨境檢查報告。在本地檢測輪候時間過長的情況下，當局亦可以研究對接機制，由公立醫院轉介患者到內地指定醫療機構先進行檢測。就好比社署近年推行的「廣東院舍照顧服務計劃」，實質也是灣區養老資源共享，通過由政府購買外包服務，為正在輪候護理安老宿位的長者提供多一個資助服務的選擇，便可大大縮減輪候時間，減輕本港醫療體系的負荷。

「廣東院舍照顧服務計劃」也是政府購買外包服務，實現灣區養老資源共享。網絡圖片

業界轉變思維 順應市場發展

在私營醫療方面，部分業界對於醫療檢查結果互認的推進持審慎態度，擔心這可能對現有市場利益格局帶來影響，內地醫療機構參與後，會改變現有的市場生態，因此對跨境醫療體系的進一步對接持觀望態度，對於與內地醫療工作者的資歷互認更是有所保留。誠然，兩地醫療人員資格的對接定位涉及到兩套不同醫療體系，是十分複雜的議題。但醫療始終應以市民福祉為本，市民的選擇最能夠反映市場趨勢。當局不能因議題複雜、敏感就不去觸碰，反而應該積極和業界溝通，逐步消除跨境醫療互認的障礙。

港人北上體檢成趨勢，網絡圖片

現時，跨境醫療市場出現了根本性的變化，北上求醫的港人社群愈發龐大，除了只是北上看牙醫，已逐漸發展到北上做全身體檢，以至接受專科診療。從前灣區養老的港人要住得接近口岸方便回港就醫，已經成為歷史。 

近年來，國家人均預期壽命已達到79歲，在53個中高收入國家中排名第四；孕產婦死亡率、嬰兒死亡率持續降低，無不反映出國家的醫療體系正不斷進步。若然在港人不斷北上消費、生活、求醫治療情況下，本地醫療人員仍就標準對接固步自封，以此守住本港醫療市場，最終也難以逃避面對市場變化的現實。

中國人均預期壽命不斷上升，網絡圖片

因此，業界與其著眼於醫療集團的利益，倒不如以長遠目光認清形勢，重視市民福祉，順應市場發展。需知，醫療共享、專業互認不是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而是優勢互補、合作共贏，反而是香港醫療機構擴大市場、提升服務質素的新契機。例如，本地機構同樣可憑藉醫療水平的優勢，吸引內地患者來港尋求第二意見和高端醫療服務。亦可鼓勵香港醫生「過河開鋪」北上執業，並購買性價比更高的國產醫療器械，這些情況都可以在灣區醫療標準互認後得以實現，達至雙向流動、互利共贏。

日前，習近平主席在廣東考察時強調，要着力深化粵港澳合作，加強科技創新合作和基礎設施互聯互通，推進規則機制『軟連通』。在第十五個五年計劃（十五五）的啟動之際，香港是時候做好超級對接人(Super Adaptor)的角色，在最關切民生福祉的醫療領域實現與灣區的標準互認和資源共享，並以醫療檢查結果互認先行。特區政府應制訂清晰的路線圖，從互通的健康資料類別、不同醫療機構的執行方式、適用人群的推廣，到不同共同標準、互認機制的制定，都要有具體的時間表，並提供詳細指引，讓市民和業界都能有充分的準備。

 

持續智庫

** 博客文章文責自負,不代表本公司立場 **

近年，在粵、港、澳三地政府的合作機制下，「粵港澳大灣區標準化研究中心」共制訂262項「灣區標準」，供相關業界以自願形式採用。有朋友發現，怎麼其中不少項目是與飲食的原料、器具、烹飪工藝等標準相關，包括我們熟悉的蝦餃、燒鵝、雙皮奶，質疑平台是否大材小用了。其實，以粵港澳三地共同的飲食文化作為制訂共同標準的起步，恰恰體現三地政府的智慧。此類「軟性」協作的達成，既有助於非遺文化的傳承，也為日後灣區更深層次的共融鋪出道路。

粵港澳三地共同制定了262項灣區標準，網站圖片

記得去年第二十屆三中全會，國家要求香港深化大灣區合作和規則銜接、機制對接，更要鞏固國際化的傳統優勢，在國家對外開放發揮作用。持續智庫上期文章提到，香港作為大灣區的一分子，擁有高度開放的國際優勢，正是擔任超級對接人(Super Adaptor)的最佳角色：不是內地標準與西方標準的「二選一」，也不是放棄原有的制度而創造第三種制度，而在於發揮香港的獨特優勢，海納百川，讓不同標準都能在香港兼容並蓄。持續智庫認為，香港要做好「超級對接人」，要有「標準對接」、「風險緩衝」和「規矩共建」三層對接機制。

對接固有標準 建立互認機制

有朋友會問，在金融、醫療、基建等專業領域，粵港澳三地各自擁有成熟而完善的標準，若要制訂共同標準，豈不是會引發摩擦？對於這些各地有成熟、行之有效制度的領域，如金融，醫藥，尊業資歷等，共同標準並不是以一方標準取代另一方，更不用建立「第三套」標準；而是如「萬能插蘇」一樣，能同時兼容三地不同制式，推行「標準對接」——保留各自的核心標準，透過等效互認和轉換機制，實現無縫銜接。

其實，在設施和制度對接方面，灣區早已有成功的先例。以基建為例，港珠澳大橋無論是路面設計、車道寬度、承載力、路燈、信號等設施，均兼容三地要求，令駕駛者能有舒適、暢順的體驗。在設計跨境大橋時，已充分考慮到香港和內地車輛右軚、左軚的差異，所以在大橋收費站的左右兩邊都設置了人工窗口，令兩地司機都不需經受「伸長手」到對面拍卡的窘境。

港珠澳大橋收費站能夠兼容內地「ETC」和港澳「快易通」兩種收費制式的系统，網上新聞圖片

除了硬件設施外，灣區在軟件上同樣能夠做到兼容互認。對於使用自動識別收費系統的車道，在大橋設計和通行初期，内地和香港的專家已經共同設計出能夠兼容內地「ETC」和港澳「快易通」兩種收費制式的系统，讓三地車輛都可享用不停車繳費的便利。不過，由於現時香港的電子收費系統已經轉為「易通行」，我們希望有關當局能早日兼容「易通行」系統，便利駕駛者。

上述措施是灣區標準兼容一個好的開始。不過，在金融、醫療、教育、科技等專業領域，推動標準對接仍然有長足的發展空間。以灣區醫療為例，隨著內地醫療水平提升及跨境交通便利，越來越多港人選擇北上檢查及就醫。我們明白，兩地的醫療制度存在差異，但是，醫療服務必須要考慮市民的福祉，特別在醫療檢測、診斷報告和用藥上，香港需儘快與內地互認，一方面可以減輕香港的公共醫療負擔，另一方面也可讓灣區醫療資源共享互補，切實惠及民生。

港人北上就醫、體檢漸成熱潮，網上新聞圖片

此外，灣區在這些專業領域不乏優秀人才，各地政府也需推動專業人才的資格互認機制，促進人才與資源流通。誠然，我們不能低估了構建對接機制的複雜性，也明白其中涉及業界的利益，但這些不應成為灣區共融的阻礙，亦不能因此便不去觸碰。相反，特區政府應主導標準互認，主動與內地相關部門和業界溝通，探索對接的新模式。

「橋頭堡」匯聚中西 「試驗田」緩衝風險

作為「超級對接人」，香港匯聚中西文化，有高度開放的國際優勢。作為「引進來」、「走出去」的橋頭堡，海內外不同機制和標準都能在香港百花齊放。與其排斥某種市場標準，不如廣納百川，讓香港成為多種標準的展示平台，既有灣區標準，又有國際標準，不同地方的產品和服務都能在香港進行對接和融合。

不過，內地規則與國際規則始終存在差異，尤其對於一些金融、數據流通、區塊鏈、前沿科技等創新領域，更與國家安全息息相關。因此，在這些關鍵領域上，香港這個「超級對接人」正好可以扮演「試驗田」和「緩衝帶」角色，讓新標準、新規則或新技術，先在香港這個風險可控的環境下先行先試，測試效果與風險，再決定是否、及如何「引進來、走出去」，使其既符合國際標準，又能配合國家安全及內地規例的機制，減少海內外規則的直接衝突和系統性風險。

香港在法律、金融、數據等領域的高度國際化，正好是天然優勢。早前，國際調解院落戶香港，正因香港熟悉國際規則，法律體系和司法制度皆獲得國際社會的高度認可和信任，又有眾多專業人才，能夠擔任其調解和化解國際間紛爭的角色。

國際調解院早前落戶香港，網上新聞圖片

又如在數據流通方面，香港科技發達，對數據安全有嚴格的要求，能夠建立符合國際標準的大數據中心，使之成為內地與國際之間的數據「橋頭堡」。通過探索數據跨境流動的「白名單」制度，嚴格審核機構或數據類型，既能回應國家對數據安全的高度關注，又為國際科研合作、跨境商業應用打開通道。 

如此，香港不僅能發揮自身優勢為內外對接緩衝風險，更在大灣區和國際市場之間建立了不可替代的獨特地位。當然，這些創新領域的互通互認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實現的，更詳細的執行細則還需要專業人士去進一步探討。

灣區共定新規矩 協助標準國際化

在“十四五”規劃中，國家明確提出要推動標準國際化，提高與國際標準的一致化和轉換率，並參與制定國際標準。因此，展望未來，香港這個「超級對接人」不能僅滿足於現有規則的對接；對於未有現行機制的大灣區共融事項，粵港澳三地不應再各自閉門造車，而是考慮地區乃至國際特性，共同制定灣區融合的新規矩。在特區政府的主導下，香港更應憑藉大灣區市場和生產力的優勢，主動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協助國家在不同標準上建立國際話語權，增強在其他地區的認受性和接受性。

內地支持兩種制式的電動車充電位，網絡圖片

 以電動車充電標準為例，國家的電動車價廉物美，產量和銷量都列世界首位，在海內外市場上深受消費者青睞。然而，香港的電動車充電樁仍專一地沿用歐式插座標準，並不利於更全面地與海內外電動車市場接軌。作為超級對接人，香港何不兼容並蓄，在政府資助安裝快速充電樁的計劃下，不妨參考內地做法，在同一充電位同時支援歐式和國標插口，並以此作為灣區電動車充電樁的統一標準。在新事物的發展上，灣區應齊心協力，成為融合多制式的創新平台，推動國家標準國際化。

現時，北部都會區的規劃和發展正如火如荼。北都連接深圳市中心，又是香港發展的新引擎，正可以作為兩地制度對接的「沙盒」。在三層對接機制下，無論是固有標準的專業互認、灣區共同新訂規則的「試驗田」，還是關鍵領域依規流通的「緩衝帶」，都可在北都在可控的範圍內先行先試，不影響其他地區的運作和環境。待積累經驗、發展成熟後，便可推廣至港深其他地方乃至整個灣區。

在第十五個五年規劃（十五五）的啟動之際，香港這個「超級對接人」的角色是時候更進一步，從蝦餃、燒鵝等共同飲食文化標準的制定，到基建、醫療、金融、科技等關鍵領域的對接；從現有專業資格的互認，邁向新興領域的制度創新。規則和標準的互認不是易事，但通過科技對接、思維改變、資源共享，也絕非不可能。下篇文章，我們將以醫療檢查為例，探討跨境健康紀錄從互通到互認的距離，並繼續為香港參與制訂共同標準提出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