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與周恩來(資料圖)

本文摘自《紅牆知情錄(三):共和國外交軼事及兩岸風雲》,尹家民 著,當代中國出版社,2010.10

那日夜難忘的煩惱總算從心頭消失了。黃鎮從紅旗轎車弓身出來,晚間的冷風削著他的臉,他不覺得冷,反倒痛快。他推開自己的家門,深深呼吸著寒冬冷徹的空氣,像好容易才卸下重擔、恢復了自己的元氣一樣,他舒坦地哼起了黃梅戲《夫妻雙雙把家還》。當他踏著薄雪碴,坦然地邁步前進時,才真正感到這個世界也是自己的世界。

「朱霖哪,今天晚上是不是喝點酒?」黃鎮興緻勃勃地喝著杯里的剩茶,心滿意足地吐氣。

「什麼事兒這麼高興?」朱霖放下手中的書,站起來。

「問題解決了。」黃鎮詳盡描述了客人走後,毛澤東當著他和幾個年輕人說的:“主席說,不要輕視老同志,我是最老的,老同志還有點用處,青年人對老同志要高抬貴手……年輕人還有些不服,試圖扭轉這句話,追問主席,老幹部是不是要對年輕人高抬貴手呢?毛主席沒有搭茬兒,沉吟良久,才說,要各自多做自我批評嘛。”

朱霖也歡暢起來,給黃鎮添上一杯水,又開柜子找酒。黃鎮兩手抱著燙熱的茶杯,像被一股溫暖的潮水所包圍,他回想著說:「主席真是了不起,他要做我的工作,並不直接跟我說,而是讓福特開口……」

正說著,門鈴響了,小兒子和平去開門,回來說:「爸,有人送螃蟹來了。」

「哦,知道我們要喝酒了?」黃鎮高興得雙手攤在兩邊,“誰呀?”

「是王洪文副主席派秘書送來二十幾隻螃蟹。」

和平話音剛落,黃鎮馬上手捂鼻子,表情嚴肅:「告訴他,我傷風感冒了,不能見客!」和平納悶,父親為何一聽王洪文就如此敏感,動作竟敏捷得如同一個年輕人。

「快去呀!」父親催促著。和平到門口一說,秘書只好將螃蟹留下,悻悻而去。和平回到客廳,見父親正在打電話,要外交部辦公廳轉告王洪文,送的螃蟹收到了。“這螃蟹不能吃得不明不白。”他又把螃蟹分給了陳丕顯、孔原等人。

父親為何要這樣做呢?和平到半夜突然明白:父親不接螃蟹會被對方認為失禮,接了螃蟹而又讓外交部打電話表示感謝,是要對方明白,有事請通過組織,決不和你拉私人感情……想著想著,和平撲哧笑了:父親「感冒」得恰到好處。

當時,尼克遜的女兒、女婿也來中國訪問,外交部讓黃鎮夫婦陪同去外地參觀,他們就離開了北京。

話。她聽著,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眼淚撲簌簌成串滾下。黃鎮有一種預感,在這一片黑暗中,在這不可打破的寂靜中,將要發生一件事。來電話的是好友康岱沙,她說周總理已去世……黃鎮在空地上站著,沒法集中思想。對於在他身上長年累月暗暗積累的情感來說,這簡直是晴天裏的一聲霹靂!再說那些惡勢力,那些身居高位的卑鄙的既得利周恩來逝世,群眾悼念。益者,那些自恃清高的無知者,他們正在勾結起來,使周恩來、鄧小平的一切創議陷於癱瘓……

黃鎮和朱霖一直睜眼等到天亮,早飯吃不下,只好請外賓自用早餐。到機場送走外賓後,他們立即趕回北京,與總理遺體告別。

哭聲,滿病房的哭聲。黃鎮在放聲嚎哭,朱霖掩著鼻子,泣不成聲。回家的路上,外交部司機楊國恩由小聲啜泣也變成了痛哭……

4月5日清明節,朱霖來到天安門廣場,撫摸著那柏樹上的小白花,想得很多,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黃鎮多想置身於那人海之中,可他的職務不允許他出現在人群之中。但他還是坐上汽車,和朱霖一道開到天安門廣場,轉了一圈。看到群眾海潮般地涌動,他們心裏頓時痛快了許多。事後,發現有人到外交部查黃鎮的汽車號碼,汽車隊的司機胡亂指了一輛吉普車的號碼:「喏,就那輛。」

話要你去一下。”

黃鎮蹙了一下眉頭,跟在座的王海容講了一聲。王海容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去吧。」

黃鎮來到江青處。江青精神亢奮,抬高聲音說:「今晚我要陪尼克遜看演出,請你講一下主席同尼克遜談話的主要內容,怕晚上要談這些問題我不知道。」

黃鎮眨眨眼:「外交部都作了詳細記錄,你可以……」

江青鼓鼓腮幫:「詳細記錄我以後再看,你先說說吧。」

黃鎮簡要地作了介紹。江青又問:「主席談到國內問題沒有?」

「沒有。」

「一點都沒談?」

「沒有。」

江青懊喪地靠在椅子上,揮了一下手:「就談到這裏吧。我還要去理髮,準備一下。」

20分鐘以後,黃鎮又回到了18號樓。

黃鎮與夫人朱霖和孩子們合影(資料圖)

晚上,黃鎮夫婦陪尼克遜夫婦去劇院,座位上因為不再坐著周恩來而黯然失色。江青要當主角。一首《台灣人民我的骨肉兄弟》演唱完了,江青一躍而起,熱烈鼓掌。帕特·尼克遜隨她站起,開始鼓掌。但是,她注意到她的丈夫只是從椅子上微微欠了一下身,然後又坐下了。於是,尼克遜夫人也突然坐下。

話隨後又找到黃鎮家。她說江青打電話要她告訴黃鎮寫揭發外交部兩名幹部的材料,當晚7時要送到江青那裏,江青說由她送給主席,主席等著看。

黃鎮頓時感到奇怪和不正常,這不符合黨的組織原則。

這兩個人是「文化大革命」中外交部的大紅人,他揚了一下手說:“沒有什麼可寫的。我對部里情況了解很少。”

這時,韓念龍也急火火地闖了進來,往沙發上一坐,說他也被通知,要寫這兩個人的材料。

黃鎮和韓念龍對視了一下,轉向翻譯,硬邦邦甩出一句話:「我是堅決不寫的!請你轉告。」

翻譯走後不久又來電話:「江青要你和韓念龍、仲曦東今晚去她那裏談談,並看主席批的一個文件。」

黃鎮約上韓念龍、仲曦東,三人坐一輛車,來到江青處。

江青翹起的上唇和眉里眼裏露出的神氣,表明她正是春風得意。見面後她就拿出一個批件給他們看。內容大意是,根據韓念龍同志來電話要求見江談外交部問題,江還想再找外交部幾位老同志如黃鎮等談談,可否,請主席批示。毛澤東用紅鉛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圈。他們看完批件,江青就說:「我找你們來談談,是得到主席同意的。這兩個人在外交部做了很多壞事,和鄧小平搞到一起,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查清!你們應該給主席寫揭發材料,寫好交給我轉主席,不要有什麼顧慮嘛!」

黃鎮首先表態:「我長期在國外工作,對外交部的情況了解很少,沒有辦法寫。」

江青接過話茬:「那你可以寫寫他們在聯絡處怎樣整你嘛。」

黃鎮搖搖頭:「主席對聯絡處的問題已有指示,要我們開一個團結的會議,各自多做自我批評。現在部核心小組已召開了一次會,不久還要繼續開。我相信開完會後,核心組會給主席寫報告。我在主席接見尼克遜女兒後已向主席表了態,主席很高興。現在我不能再寫材料去干擾主席。」

江青嘟起扁扁的嘴巴,一手打著膝蓋骨,又轉了個話題:「你與鄧小平關係怎樣?」

黃鎮摸了一下頭髮,壓壓頭頂,不遮不蓋地說:「很早就在一起工作。抗日時在太行山又在一起。他任八路軍前方總政治部副主任,我先任宣傳部副部長,後任民運部長。以後他調到一二九師任政委,我先任晉冀豫軍區政委,後又任一二九師政治部副主任,師長是劉伯承同志。我到外交部以後,同他見面的時間就少了。」

江青很快拿出一份某人在政治局批鄧會上的發言,指給他們看,並對黃鎮說:「你看他們要把你和鄧小平連在一起呢。我在那次會上還批評了他們,我說黃鎮這樣大年紀,在國外工作那樣久,是很不容易的。你應該寫揭發他們的材料。主席在上面畫一個圈,對你就很有好處。」

黃鎮依然如故:「肯定他們不可能把我同鄧小平連在一起,因為我沒有做過某人講的那樣的事情。」

「哎呀,你怎麼這樣自信呢?」江青有些不耐煩,又催促著,“你還是寫一點吧。”

「我按主席的指示辦,我不能寫材料去干擾主席。」

立刻,江青的臉色變了,她嘟著嘴,把兇狠的目光轉向韓念龍、仲曦東,威逼著:「你們應該寫,非寫不可!」

從釣魚台出來,韓念龍恨得怒目切齒:「這完全是江青搞的鬼,耍的手腕,欺騙主席。其實,我是被通知給她打電話的,她拿我當擋箭牌,實在可怕!此人整起人來是很厲害的,我是知道的!」

仲曦東也是跺腳咒地:「她就是耍手腕欺騙主席。這材料怎麼寫呀,唉!」

回到家裏,黃鎮把帽子甩到桌上,邊解大衣扣邊對朱霖說:「叛徒出賣黨也就是寫幾個字,我一個字也不能寫給江青!她想利用我對幾個青年幹部有意見而達到她自己的目的,那是妄想!」

韓念龍來到仲曦東家裏,兩人邊喝酒邊流淚。一個說:「這是逼我們上吊啊!」另一個說:“我們就敷衍她幾句吧。將來要是出了事,就讓黃鎮給我們作證,這都是江青逼的!”

過了幾天,北京空軍的馬芳曉打電話給朱霖,讓她馬上到她家去一趟。朱霖一進門,就看見等候在那裏的卓琳。卓琳握著她的手,動情地說:「是我通知你來的,我們告個別吧!今天小平同志到葉帥家去告別,我就到這裏與你們見面。看來,我們是又要被打倒了。」

朱霖眼裏含著淚花,說道:「那毛主席他老人家可是犯了大錯誤了。」

卓琳點點頭,反過來勸慰朱霖:「批鄧時你們還是要批,隨大流吧!否則,都倒了對黨也沒有什麼好處。讓黃鎮同志多保重……」

朱震噙著熱淚,想說話,但嘴角抽搐幾下,說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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