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寫文章說,特首選舉要有鯰魚效應,要放鯰魚入場,製造真正競爭,改變整個生態。文章刊出之後,有政界朋友whatsapp我,說「現行制度下的特首,不單不是鯰魚,甚至不是脆肉鯇。」
我覺得這個比喻的確很好。鯇魚是人工飼養的淡水魚,多養在靜水的魚塘內,和野生魚比較,肉質明顯有差別。後來有人發明了脆肉鯇,據說脆肉鯇的肉質之所以如此爽脆,與餵飼高蛋白的飼料的方式有關。
養殖脆肉鯇要水質良好和營養充足,而且要製造急劇流動的池水,讓魚兒飛速游動,由於經常運動,就減少了脂肪累積和增加了肌肉硬度。這正如想特首選舉有真正的競爭,就應該像養脆肉鯇一樣,「魚兒」游得快游得多,其抗逆能力也會高一點。
每個制度的運作方式都有其設計原意,香港過去有祝福式的特首選舉,主要是為了防止顛覆者當選,當中的顧慮可以理解,但二十多年過去,慢慢就產生副作用:
第一, 不注重「重要多數」。從政者永遠會向權力來源傾斜,如果權力主要來自本地的選票,就會發展出民粹政治;若權力主要源自中央,就可能脫離本地的民意基礎。
特首由選委會選舉產生,過去有4大界別即工商、專業、勞工基層和政界。理論上特首候選人要爭取選委會的重要多數支持,當中已包含很多基層民意,但若有特首認為「重要多數」可以靠阿爺箍票,自己做做樣子應酬一下就可以,而想自己高票當選,要拉「關鍵少數」,過去的選委會有兩個「關鍵少數」組別:地產商和反對派。特首也最喜歡向這兩個組別讓步,不用關顧其他選委反映的基層民意。一個真正關心基層的特首,不會不懂得使用八達通,更不會不知道高樓價是如何傷害到基層甚至中產市民。
在一個有祝福的選舉委員會的選舉當中,特首候選人由重視「重要多數」,變成向「關鍵少數」傾斜,的確是一個捨本逐末的過程。
第二, 不做調查研究。精英式的管治,若明白有可能脫離群眾的風險,最佳的解決辦法是做調查研究,了解人民所思所想。
傷上加傷的是,香港特區政府也逐漸不重視做調查研究,本來,特區政府的中央政策組也有做民調的功能,而今屆政府取消了中央政策組,組成一個不知是什麼的「創新辦」,就等如把自己對民意的收風天線打斷了。對內地政治稍有認識的人,都就知道內地非常重視調研。已故領袖毛澤東曾說:「不做調查研究,便沒有發言權。」內地各級政府,都設有政策研究室,你在內地隨便找一個官員,他對當地的各種數字和調研結果都十分清楚,可以朗朗上口,不會不知道當地民意的喜惡,不會出現像香港那種官員十分重視個人民望,但對本地的民意民情卻不甚了解的奇怪現象
第三,以權謀取勝。看到這裡,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我好像在說,香港的特首對香港的情況什麼也不懂,他們又會當上特首呢?其實,過去的制度,助長了特首靠權謀上任。過去,有很多屆特首的政務司司長都是下屆特首的競逐者,有些人善挖黑材料、放冷箭,將競爭者整死,自己就可以上台。特首選候人在競爭性不足的制度下,為求上位,只講謀略,而不講如何解決市民的困難。
未來的特首選舉,若能取消祝福,讓候選人自由角逐、爭取大多數選委的支持,即使當中有政治交換,也會令特首更貼近民意。若有留意這次立法會選舉的選委會組別選舉,有很多候選人提到香港房屋問題,也有不少人講到要利用郊野公園邊陲地帶建樓。他們之所以這樣說,並非一種政治表態,而是覺得這是一個快速增加土地的方法,想借此爭取選委的支持,而選委可以說是民意的「鏡像反映」。如果特首候選人要真正向每一個界別的選委拉票,他將會更加「貼地」,更加關注人民的幸福感和獲得感。
香港的政制要改變,要注入新的活力,除了加能中央的監督之外,如何調動這個接近1500人的選委會,反映民意,催逼政府轉變,也是一個關鍵的課題。
盧永雄
在今年美國發動貿易戰聲中,中國經濟保持強大的韌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12月11日調高今年中國經濟增長預測至5%,明年增長調高至4.5%,分別較10月公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分別上調0.2個及0.3個百分點。
中國駐美國大使館亦在社交媒體發出帖文,話中國在過去5年即十四五規劃期間,經濟增長強勁,由2020年的14.7萬億美元,增長到今年估計有19.3萬億美元,5年增加4.6萬億美元,這個增量已等如世界第3大經濟體的經濟總量。
如今世界第3大經濟體是德國,即是中國5年就生一個德國經濟出來。中國這種發展速度,的確驚人。
在駐美大使館帖文之下,美國網友的評論也很有意思,有網友話,「章家敦說中國會在明年崩潰,不過他在超過一個世紀前已作出此預測,他在那本《中國即將崩潰》的名著中,預測中國在2011年崩潰。在此之後,章家敦每次都講他只是估早了一兩年。所以最好把中國大使館這幅圖傳給他。」
講起「中國崩潰論」崩潰,最近又看到一篇很有趣的文章。紐約大學上海分校特聘教授郭怡廣 (Kaiser Kuo)在英文通訊平台《意念快訊》(The ideas letter)上刊登的一篇文章,題為:《大清算:西方應該從中國學到什麼》。郭怡廣認為,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一面鼓吹「中國崩潰論」,一面又大肆宣傳「中國威脅論」,這樣的矛盾體現了西方政客和知識份子的複雜心態:他們既無法接受又無法忽視中國在西方道路之外,獲得如此空前的發展與成就。
郭怡廣話,中國難以理解的驚人成就,包括減貧、發展、能源轉型等等。中國這些成就表明,無論西方對中國政治體制看法如何,當中國在許多方面取得非凡成功,當中國這個曾被認定落後的大國在可再生能源、人工智能和基礎設施等領域實現跨越式發展時,這樣對西方思想構成巨大挑戰。
美國曾相信「美國例外論」,認為國家之間有固有等級觀念。「美國例外論」意指美利堅合眾國地位獨特,獨一無二地以自由、個人主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自由放任資本主義等思想為建國基礎;國家穩定強盛,人民富裕幸福,外國無可比擬,在世界上引領捍衛自由潮流。
郭怡廣話,中國的成就系統性地動搖了「美國例外論」的根基,挑戰了各國要以西方作為規範、其他文明由此派生的國家等級觀念。它打破了多個曾經被深信不疑的教條,大家看到的新現實是:市場經濟未必需要自由民主;創新未必需要完全的政治自由;社交媒體未必能解放威權國家。
氣候變化問題清晰地映照出這場思想的大清算。面對氣候危機,人類的反應常常是否認和拖延;但中國不是這樣,中國本身就是一個「悖論」:她本來是最大碳排放國,但如今偏偏變成最大可再生能源建設者。這揭示了一個深刻啟示:本世紀的政治合法性可能更取決於「雜亂而緊逼情勢中的執行能力」,而非意識形態的純粹性。
郭怡廣話,中國展現這種績效式的合法性體現在多個維度:創造繁榮能力、大規模建設能力、壓力下的創新韌性、承受經濟脅逼的能力以及為全球挑戰調動資源的能力。在這些方面,中美之間的差異對比正越發難以忽視。這逼使我們思考:政治合法性是否必須兼具程式民主與治理效能?
郭怡廣話,美國當前的困境根源在於自身:戰爭泥潭、金融危機、政治極化、社會撕裂。美西方要停止坐待崩潰,必須認識到中國體系運行有效、成就顯著。等待中國失敗不是戰略,而是逃避現實。要擁抱多元的現代性,明白現代性不再是西方專屬。
既然西方學者都有反思,香港亦應反思。
我們在2021年開始完善政制,2022年新制度開始逐步運行,如今只過了3年,只是開始而非終結。在新制度剛剛運作之時,自然未夠暢順,自然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這並非新制度的問題,這反而是舊制度殘留的問題,例如執行官員避事,就是這過去過份政治化的壓力,逼出公務員的「少做少錯」思想,最好「你睇我唔到」。這不是新制度缺乏監督的問題,這反而是舊制度過度監督的問題。
郭怡廣提到,政治合法性必須兼具程式民主與治理效能。
過去香港反對派單方面追求極致的程式民主,他們只是「美國例外論」的死忠信徒而已。如何在一定程度的程式民主基礎上,提高政府的治理效能,才是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想重新提高程式民主,似乎解錯題了。
盧永雄